【剑宁】棠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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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燕子来时新社，梨花落后清明，日长飞絮轻。”
书房外有一棵近百龄的梨花树，枝干虬曲盘节，花序重重地压了一树，开得繁茂又绮丽，云朵一样负在枝头，风吹时，满月似的花瓣便缤纷地落下来。
这一日休沐，浴池的水自室外引来，池面上也飘着雪白的花瓣。天暖日长，好春光总引得人想放慢脚步，侍女们轻笑着说，今日宗主闲散极了，只让备了棉纱的素衣和皂角，大约是要闭门谢客了……嗳，你去吩咐厨房，备一点清茶和糕点过来。
茶是兰香清露，糕点是后厨新制的白玉卷，糯米皮裹了豆沙、玫瑰各色馅料，晶莹水润，都一齐放在靠窗的榻上。
宁风致过来时，长发还带着水气，风从窗外吹进，梨花瓣也扑进来，落在盘碟上和他发上，侍女啊呀一声，说应当将帘幔放下的，这落了满屋都是的……我帮您摘下来吧。
宗主大人却摇头笑笑，说不必，花开的正好，隔了一层再赏，未免浪费。又说，此处无事了，下去歇息吧，若遇见剑叔了，可请他来一趟。
侍女有些惋惜，今日天这么好，又是休沐，宗主还要议事呀……
“不是议事……唉，你这么和他说就是了。”
尘心到时，宁风致正握了一卷闲书在看，也许是许久没动过，几枚梨花瓣落下来，却攀不住那春水一样的长发，打了几个转，便滑下来了。
门口传来叩叩两声，他将目光收在眼前一段的末尾，复又向声音来处望去，这才笑吟吟地唤了声：“剑叔。”
尘心叹气：“你又吩咐她们什么了。”
平日里寡言利落的人，这会儿却像刚逛了市集回来似的，手上勾了四五个油纸包裹，最上头一个拿红蜡线打了结，结上还别着一枝垂丝海棠。
“可不是我吩咐的。”宁风致摇头笑道，“剑叔忘了，今日是春社。”
他这么说时，窗外的梨花开得正盛，尘心向来不大记日子，听他这么一说，向那那满树白花望去，方才记起，确实是这个时候了。
春社时邻里聚会分餐，少女结侣出游，要游玩路上遇见了认识的人，按风俗，是要送一份手信，答谢这大好春光的。尘心一路过来，初时路过学生住的院子，倒还没有敢给他塞这些小玩意儿的，他也只是觉得难得休假，一群孩子结伴游戏，点一点头就任他们去了。
等进了内院，便开始有人大着胆子给他递东西了，这群弟子平日里跟着宁风致，时间长了，对尘心的印象自然和外人不太一样，比起世人口中凌霜傲雪的剑道尘心，倒更像个活人了。
譬如有一回，侍女按着点进去送醒神茶，绕过屏风，却看见宗主仍在榻上歇着，尘心先生倒是在旁边坐着，捧了卷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，见有人来了，放了书示意她过来，等人小心翼翼地挪过来了，才取了手旁的纸笔与她交谈。
他昨日应酬得晚，醒神汤撤了，让他多歇一会儿。
写完抬一抬眼，素银的眸子淡淡看过来，侍女也连忙点了头。
尘心略一颔首，又写道，让其他人也退下，带我的字条去，走的时候小些声。
他写完，并指在信笺上一点，落了一枚苍青的剑印在上头，方才递给她。
她捧了字条出去，出门方才反应过来，那纸上浮着薄薄一层剑气，非但不伤人，还纯澈得让人灵台为之一清。
大抵是剑随心动，御气时心里想着什么人，连剑锋都温柔。
后来那侍女再撞见他，心里仍是尊敬，却不再怕他了，春日社时遇见，还分了他一枝海棠花。
尘心将那一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放在案上，宁风致倒有心思一个个拆开瞧，春社时有心思备这些的多是女儿家，手扎的绢花，嵌了螺钿的细木梳子，庙里求来的平安结一类，多是闺阁里的精致物件。
看得尘心直摇头：“真是胆子大了，什么都往我这里递。”
宁风致也笑，随手将那枝海棠插进桌上的红釉瓶里，又将这些小玩意儿一一收好，才道：“多少是别人的心意，总不好丢了，收起来给荣荣回来玩儿吧。”
说起女儿，他又忍不住摇头笑起来，“这丫头不在，家里还真是冷清不少。”
尘心哼了一声：“你还知道要她回来。”
宁荣荣刚走不久，还是告了事假才来这么一趟，算算时间，要再回家，最早也是七月暑休了。
小姑娘回来这一趟，别的不说，单是性子便收敛不少，在外面风吹雨打半年，倒是比从前更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。他眼见着心喜，嘴上却始终不愿承认，是自己惯坏了这小公主，偶尔提起来了，还是忍不住轻斥两句，责怪当父亲的先斩后奏，忍心放女儿自己出去野。
宁风致知道他不肯松口，只是边含笑听着，边应着是是是，等尘心不说话了，才抬眼望着他：“剑叔还气我吗？”
一双笑盈盈的眼，写的满是纵容。
他拿定了尘心总会听他的，偶尔说两句气话，也照单全收。
尘心被他这么看着，没一会儿也服了软，叹道，“我没有气你。”
人总是向温柔低头。
桌上一壶茶袅袅冒着热气，宁风致斟了两杯新茶，将茶盏推过去，浅笑道，“我知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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