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剑宁】囚鹰 十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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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面山麓的雪都被染成红色。
一方来得始料未及，另一方的实力却也超出预估，除了坐镇后军的千道流，供奉殿长老全数投入了这场战斗。
倘若说这时昊天宗尚有一搏之力，那么，在宁风致出手之后，胜负已是定数。即便是唐啸，在如此重压下，想要从武魂殿的围杀中找出空隙、突破古榕的防御、截杀宁风致，也是不可能的事。
这两氏宗主的最后一面，是在遍地尸骸的战场上。
濒死之际，他分辨出一个比旁人轻很多的脚步声，咽下一口血沫，恨声问他：“对盟友下此毒手，换来武魂殿走狗的位置，你满意了？”
那人停在三尺外，不轻不重地反问道，“盟友？”
“二十年来，我屡次向令妹暗示，希望上三宗联合时，唐宗主在哪里？”他淡淡道，“三个月前，七宝琉璃宗直接向月轩发书求援时，唐宗主又在哪里？”
“倘若不是今日，不是昊天宗遇袭，等到武魂殿问鼎天下的那天，唐宗主才要想起我这个‘盟友’吧？”
“一派胡言！”唐啸怒斥一声，喀出一口血来，“保全宗门，何错之有？你宁风致背骨投敌，助纣为虐，难道就有道理？”
令他意外地，宁风致摇了摇头，说，“这种事没道理的。”
“如今天下局势，宛若悬千钧于一发，鱼游沸釜，燕处危巢，早晚都要有一战。既然要战，总有人会死——而众所周知，两军交战，最先折断的，总是最锋利、最刚强的那支矛。”
“唐宗主愿意做这支矛吗？”他轻声问，“想必是不愿意的。”
“所以？”唐啸只觉得眼前人无耻得令人发指：“我不愿意去死，你就要来杀我？”
那人却没有回答他，反问道，“难道剑叔就愿意去死吗？”
简直不可理喻！仿佛回光返照一般，唐啸提起最后一丝力气，向他怒道：“尘心死了便死了，难道是我杀的他？”
“人自然不是你杀的。”宁风致答道，“可要为他们争一条活路，你却不能不死，昊天宗也不能不亡。”
“既然不愿做利刃，便做垫脚石吧。”
他转过身，不再理会这个将死之人，向茫茫雪地行去。
寒风里送来最后一丝咒骂：“下地狱去吧。”
这诅咒甚至没让宁风致回头，耳边听听就散去了。
我早就该下地狱了，他想，不差这一条罪名。
他向山下而行，直到武魂殿的营地前。
天色已晚，军队便顺势驻扎，就地开起了庆功宴。好容易解决了数十年的心腹大患，早不年轻的长老，都大笑着痛饮了三大杯，连最不苟言笑的大供奉都端了一杯红酒，慢慢坐在帅帐中啜饮。
“哗”地一声，门帘被掀起一角，夹着雪花的风从帐篷外吹来，一众长老抬起头，望见前来的两人，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瞬。
倒是千道流面色如常，向二人举杯示意：“宁宗主和骨斗罗，坐下共饮一杯吧。”
“大供奉好意心领了。”宁风致颔首道，“不过本座此来，不是来饮酒的。”
“我是来取报酬的。”
此话一出，大帐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，长老们噤若寒蝉，一时之间，只能听见帐外的吹雪声。
千道流面色如常，摇了摇手中的酒杯，平静道，“宁宗主好胆色，给我一个不食言的理由？”
言语中，过河拆桥之意昭然若揭，宁风致却面色如常，淡淡地抛出他的问题：“大供奉觉得，唐晨还活着吗？”
红酒杯停住了，半晌，那人才缓慢答道：“……虽然今日不曾见他，我倒也不信，他会这么轻易便死。”
“你已经撕破合约，将昊天宗屠戮殆尽了。” 宁风致继续道，“七宝琉璃宗却还在。”
“……”
“现在，”他问，“可以兑现承诺了吗。”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主座上，那人冷笑了一声，“唐晨不在昊天宗，比他在这里更麻烦。难怪雪儿和我说，倘若不打算用你，便要在开口之前杀了你。”
“千钧”他唤道，“把你的右臂骨砍下给他。”
“大供奉？！”
被点到的人满脸震惊，他如何也不相信，区区一个宁风致，能在三言两语之间，让千道流做下这般决定，犹疑之间，千道流已经冷冷扫了过来：“供奉殿令行禁止，这般畏葸，难道要我帮你动手？”
说话之间，极致的威压已经罩在他身上，那人硬撑了片刻，终归不敌，一咬牙，挥手自行断去了右臂。
方才还在欢歌痛饮的军帐中，一瞬血溅三尺。血淋淋的右臂骨被剖出来，落在了宁风致手里。
那人从容收起，面色平静如常，朝众人一敛襟，道，“多谢诸位成人之美，风致告辞了。”
“不送。”千道流冷声道，“下次见面，我不会让你再有开口的机会。”
直到那人远去，才有人向千道流发问。
“大供奉为什么要答应他？”那人小心地问，“您先前说的话……又是什么意思?”
千道流未说话，慢慢饮完了一杯酒，才道，“棋差一着罢了。”
“我原本以为，他找上供奉殿谈判，所依仗的，不过是我与唐晨一战，能借七宝琉璃塔的辅助取胜。”他道，“既然以此为质，诱我攻上昊天宗，我便下意识觉得，唐晨必然是在宗内坐镇的——不，更确切的说，他既然知道唐晨之事，那么武魂殿二十年不上昊天宗，本身便是忌惮那人的凭证。”
“可没想到，从头到尾，唐晨连个影子都没有。”
座下有人不解，“那老不死的不在，难道不好？”
千道流斜睨他一眼：“他若在，这会儿已经是个死人了，若是死了，往后哪还有用得着他宁风致的地方？”
正因唐晨没死，他才不得不答应宁风致的条件。如今昊天宗已亡，唐晨却不知身在何处，既然未现身，便可能在未来的任何一天回到昊天宗，发现宗门已亡，第一个要找上的，自然是千道流。
到那时，便是生死决战了。可偏偏他还身负指引千仞雪的任务，死在唐晨手里，即使只是五成的可能，对他而言，也是不能接受的。
若想取胜，到底还是要借力，唐晨一日不现身，他便一日不能与宁风致撕破脸皮——或许他已经活不到那个时候，可正如他提醒的，七宝琉璃宗还在，只要他还需要七宝琉璃塔，这个协定便会一直持续下去。
“雪儿这个老师，比我预想的更麻烦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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