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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剑骨风|千仞雪】争王(上)

虽然预警很长请务必阅读:

一、cp是剑骨风,cp是剑骨风,cp是剑骨风。

二、猎魂行动推延、千仞雪篡位成功的if线,阴间剧情,不适合任何三观党阅读。

三、由第二点衍生出的一系列角色死亡,包括且不限于唐三/小舞/比比东,死亡角色不代表作者好恶,大家都是推动剧情必要发展的工具人。

四、千仞雪视角,主线是师徒线,1%真情实感的阴间塑料师徒。

五、理所当然的OOC,不OOC这文根本没法写。


传送门:争王·下  目录

本篇9k+,预计上下两篇完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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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一」

皇帝召“雪清河”觐见的时候,她刚刚把毒物销毁干净。


将要册封太子的那年,天斗帝国的大皇子十五岁,二皇子十二岁,三皇子十一岁,不提尚在牙牙学语的四皇子,倒都是禀赋极佳的天之骄子。皇家立贤不立长,雪夜大帝也始终态度暧昧,究竟谁能入主东宫,还属未定之天。

甚至于,大多数臣子看好的,并非是长子,而是二皇子。经历过前朝的老人说,他实在太像当年的雪夜,精明桀骜,有容人之度,而且——头顶上还有个温和中正的大哥。

暗卫把这话送到她耳朵里时,又贴心地附加了一句,“据说那位大皇子体弱,有一年出游时落水,染了风寒,一病不起,刚病逝不久,雪夜便被册封为太子了。”

雪清河挑了挑眉,朱笔在那便宜二弟的名字上划了一勾:“还有呢?”

“还有三皇子。”侍卫恭敬道,“据说这三皇子专于修炼,无心皇位,不过……近日似乎有些瓶颈,总在七宝琉璃宗宗主议事时候在门外,只为等散会后,得宁宗主指点两句。”

雪清河支着下颌听,饶有趣味地感慨:“三弟这是要效古人,程门立雪啊。”

“主意打得不错,不过还是稚嫩了些。”她嗤笑了道,“若是真要问修炼,何必等宁宗主,问他身边任一位冕下,不是更方便么?”

她叹了口气,很可惜似的,勾去了另一个名字上:“怪不得大哥啊,下辈子,多长点儿心吧。”


她拍了拍手,碾去手上的灰烬,戴上雪白的手套,转身出门,去扮演一个英俊完美的少年。


大殿之上空空荡荡,平日里朝臣觐见的殿堂上,只跪着一个雪清河。

天斗的皇宫极类教堂制式,落地的玫瑰窗开在璀璨的皇座后,黄昏的夕阳从外投下来,在玉璧上拉出两道斜长的人影,一个端坐在皇位上,正值壮年,从影子里也能窥见一分磅礴气势。

另一人站着,身影如泼墨,干净又修长。

“起身吧。”

她勾起唇角,抬头看见宁风致的那一刻,她便知晓,“父皇”默许了她的行为——正如当年弑兄夺位的雪夜,她踩着兄弟的尸体,将未来的皇位攥在了手中。

毕竟,除了太子,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身份,才配当七宝琉璃宗宗主的学生。


那人一步步走近,银质的权杖敲在地面上,一声声回响,眉目温润,唇角天生带笑。

“从今天起。”他说,“我是你的老师。”


他刚要回答,窗外的钟声响了,“铛——铛——”地传入两人耳中,随即,大殿里的光影被割成无数碎片,一片振翅声里,数百只渡鸦自皇宫上空飞过。

这动静不可谓不大,而且玄妙地蕴含了一丝天启的禅机。可宁风致只是侧过头,听了一会儿,才轻声道,“是两位皇子的丧钟。”

电光火石间,她就明白,这个人已经知道了。



「二」

那么,雪夜继位一事,是否有宁风致的手笔?


先帝坐了四十年皇位,选定太子时,雪夜已经年近而立。

宁风致小他十岁,偏偏父亲早逝,年近弱冠,却已经是宗主了——七宝琉璃宗与皇家亲近,也只是从宁风致开始的事。

在一切开始之初,那个看起来干净又温文的宁宗主,也会做过刽子手么?

事关七宝琉璃宗,她不敢假手武魂殿——更何况,这是前朝秘辛,以外人的身份查探,反倒不如“雪清河”的身份来得方便。

她假借查阅史料,暗中探查了宁风致三个月,最终的一无所获。

查不到他参与的证据,却也无法完全排除嫌疑。


第二日,宁风致授课后,并未如平日一般回转七宝琉璃宗,一双眼含笑看过来,问,“殿下若有什么不解之处,当面问我便是。”

几不可查地,雪清河的眼角抽动了一下。

她活了十六年,想要什么情报,从来都是信手拈来,自己头一次出手,一无所获不提,还被对方看了个透彻。

究竟是自己太过粗心——这不可能,若是如此,雪清河活不过一个月。

宁风致的才能,恐怕远比她想得可怕。至少,远在十六岁的千仞雪之上。


雪清河低下头,以一个极谦恭的姿势,向他的老师发问:

“如果我要铲除一个敌人,”她问,“老师会帮我吗?”

宁风致垂下眼,并没有立即回答,手指一下下叩在案上,颜色白如美玉,不染尘埃。

他天生一副温柔相貌,垂着眼时,脸上有近乎神像的悲悯。

也因着这份慈悲,更显得残忍。

“只要殿下的理由能说服我。”他回答,“可以。”


她心里一动,似乎有了什么猜测。

雪清河试探道,“……像我父亲那样?”

那人笑了笑:“还不够。”

日光折射在那双眼睛里,越发显得他瞳孔幽深难明。

他说,“殿下当有更远大的抱负。”

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

雪清河颔首,恭谨得像是最称职的圣人门生。


「三」

平心而论,宁风致对雪清河确实不错——非常不错,至少,能得七宝琉璃宗宗主允诺的人,世上只怕是屈指可数。

那日的谈话,更像是师徒两人心中不言而白的秘密,不动声色翻篇后,宁风致又做回那个温和悲悯的宗主,朝政上说起某地有灾殃,总是他主动应下,或拨派弟子,或亲自一去。

这样一个人,能让他去杀什么人,确实是很有趣的一件事。

无论是千仞雪,还是雪清河,身边都不缺杀手或死侍,更遑论宁风致那堪称严苛的条件。这几乎是一张空头支票,可不知为何,仍让她心中生出一丝雀跃来。

毕竟,白璧沁血,远比刀剑染腥来的好看。

她饶有兴味地做着打算,却未曾想,这一幕来的,远比她想象中快。


三月初,勋爵家的独子私上七宝琉璃宗,被骨斗罗当做外敌入侵,失手误杀了。

雪清河收到消息时,勋爵大人已领了族人进宫,叫嚷着要七宝琉璃宗血偿,而肇事者的宗主,却坐在他对面,教授棋艺。

愚蠢。她冷笑一声,且不论勋爵本就不占理,来天斗皇宫讨公道——哪怕是古榕亲上勋爵府,在众目睽睽下杀了人,雪夜也不会让他偿命。

不论是骨斗罗,还是七宝琉璃宗,都比一个勋爵重要得多。她漫不经心地想着,真要报仇,不如去找城中的白金主教——虽然未必能动到根本,可以萨拉斯弹劾吹风的功力,教武魂殿找七宝琉璃宗的麻烦,还是可行的。

正思索间,对面人夹着颗白子,轻轻磕了磕棋盘:“清河。”

她抬起头,宁风致面上风平浪静,提点他,该落子了。

她这才收心,端详棋局片刻,往中心落了一子,“老师。”她问,“老师不担心么?”

宁风致的声音听起来,颇有几分无奈:“我已托陛下尽力调解了。”

“若是调解不了呢?”她追问,“勋爵若是不甘心,想请武魂殿介入呢?老师,你会怎么办?”

棋盘上,又是两子过去。

“若是牵涉武魂殿,”宁风致顿了顿,含蓄道,“那便只能委屈勋爵大人了。”


真稀奇,她想,宁风致的话里,居然藏了几分不择手段的意思。

此事虽属意外,可骨斗罗也不是一点过错没有。为了包庇一个罪人,挥刀向受害者——宁风致的的底线,什么时候放得这么低了?

又或者,在宗门利益面前,宁宗主终于肯撕下伪善的面皮了么?

“老师,”她调侃道,“这可不像您会说的话呀。”

极少见地,宁风致没有反驳,将眼帘垂下去,抿出个柔软的笑来。

他既没有说教,也未向往日一样,与这个学生打机锋,只说,“你以后就明白了。”


明白什么?

直到宁风致走后,她还在思考这个问题,思来想去,却怎么都想不通。古榕确实出类拔萃,可反观武魂殿,便是最优秀的长老,也不能让祖父徇私枉法。

若说是至亲,她也有两位,母亲名存实亡,祖父却是很看重她的,可随之而来的,从来是更严苛的要求——算起来,第一次听见“慢慢来”、“小憩片刻也无妨”这类话,还是从宁风致口中。


有生以来第一次,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。



「四」

勋爵还是不肯善罢甘休,叫嚷着明日要闹到武魂殿去,却在第二日没了消息。

昨日未尽的棋局,宁风致又来续上,黑白子已占了半数的棋盘,不多时,雪清河便笑着投子认负了。

好在她也不在意一时胜负,只是随口道,“今日收到消息,勋爵不知为何,好像放弃纠缠此事了。”

宁风致只笑不答,她叹了口气,换了个角度试探道,“父皇今日说,既然此事已过,骨斗罗的事也既往不咎。”

“是么?”那人的声音高了几分,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,说,“那便好。”

果然是因为古榕。她似乎又摸到了几分关窍,面上不动,却又笑道,“老师真是偏爱他啊,不肯古榕先生有半点差池。”

说着,又佯作叹气道,“若是我犯了这样的错,老师一定要父皇重罚我了。”


比起雪夜,雪清河生得更像他早逝的母亲,面目柔和,虽少了几分威严,却在故作可怜时,格外能讨好人——她刚伪装入宫时,便是靠着这张与母妃五分相似的脸,堪堪逃过了几次追问。

她皱起眉,面上流出的矫饰与真心都恰恰好,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,究竟是为了试探演戏,还是因为,在她内心深处,对冷酷的母亲、严厉的祖父、冰冷的供奉殿,始终存了一丝孩子心性的委屈。


不知过了多久,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叹,宁风致垂眼看她,温和道,“清河。”

那不是她的真名。

“教不严,师之过。殿下若是真犯了错,该去陛下面前领罚的,是我这个老师才是。”

换了任何一人做太子,他都会这样说。

“朝堂之上,老师也会尽力护你的。”

若是有朝一日,李代桃僵之计败露,你还会这样想么?


这些话,雪清河不会说出口,宁风致也无需回应。

八面玲珑的七宝琉璃宗的宗主,谁都能从他的好意里分一杯羹,既然是他的弟子,那么多得一些,也是理所应当。

因而她只是恭敬道,“清河何其有幸,能得老师栽培。”

“时候不早了,我送老师出宫吧。”

太子殿下主动示好,宁风致自然没有推辞的理由,至少,也说明他的拉拢确有成效。

他所不知晓的是,这样简单的一件事,千仞雪却要冒莫大的风险——她魂力尚低,在宁风致眼中虽无破绽,可若换作封号斗罗,她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,能瞒过对方的眼睛。

很冒险,很不理智,可这件事背后的利益,实在值得她搏一搏。


给我看看吧,老师。好让我知道,秉公奉法者的私心,一视同仁者的偏爱,该是什么样。


宫外,七宝琉璃宗的车驾旁,古榕正候在一边,寒铁的重甲包覆周身,只是随意站着,便有教人莫敢逼视的威严。

这样一个人,宁风致望见他的第一刻,还未说话,眉眼间已盈满了笑意。

他唤,骨叔。


古榕还要更先一步发现他,下一刻,便直接出现在他身前,略略垂下头:“宗主。”

随后,他将眼神后移,落到雪清河身上时,几乎要叫她屏住呼吸。

好在只是一瞥,古榕便收回了眼神,又看向宁风致,见他点了头,才左手按胸,略欠了欠身:“太子殿下。”

以他的身份,这已算是十足尊敬了——里头说不得还沾了八分老师的光。雪清河满脸受宠若惊,忙回了礼。

只是古榕重点显然不在他身上,见过礼,便又看向自家宗主,直到宁风致与她道别,转身登上车辇,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。


车驾远去之前,她隐约听到一声含着笑的,“风致。”


「五」

确认伪装不会被识破后,她便打算着多与那两位封号斗罗——若能拉拢当然最好,若不成事,对敌人多几分了解,便能多几分把握。

困极偏遇枕头,也是这个时候,宁风致派人送了信,说是家事繁忙,抽不开身,询问她能否移驾,在宗门授课。

她自然是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。



山清水秀的七宝琉璃宗,精致得像个一碰就碎的梦境。

门人通报过后,她在正厅里等了近一刻,才盼来姗姗来迟的老师。那人步履匆忙,面上带着十足的歉意,和她从未见过的,一丝甜蜜的烦恼。

尚未走近,那人便笑起来:“让殿下久候了,近日家里添了新丁,诸事忙碌,实在是抽不开身,这才劳动殿下……”

“老师怎么这样客气。”她笑着迎上去,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惊喜,“倒是清河事前不知,也忘了备贺礼过来,只好下次补上了,只是不知……”

她一面说着,一面在心里飞快地过着信息——若她记得不错,七宝琉璃宗宗主似乎尚未婚配,可若是侄辈,何以让宁风致亲自照看?

还未等她问全,宁风致便看出端倪,轻笑道:“是族里的孩子,父母早逝,过继到我名下,如今算我女儿。”

他声音从来低柔,念及“女儿”两个字时,像是描述一朵蔷薇,花瓣鲜甜柔软,却有一根茎刺,扎在了她心上。

她心头思绪翻涌,嘴上却还应酬着:“是老师的女儿?那清河可要提前恭喜,七宝琉璃宗后继有人——”

话说到一半,雪清河便住口,意识到自己的失言,赔笑道:“是清河多嘴了。”

她说着,便抬眼看宁风致,那人面上却无半分责怪,只是浅浅笑着:“倒也不算说错。”

什么意思?


直到回了皇宫,她仍是满心疑窦。

自古权利更嬗,血脉相承,武魂殿是如此,天斗皇室亦然——可宁风致的意思,却是要将宗主之位,传给一个过继来的外人?

说起来,那人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,才貌家世俱是无可挑剔,却至今不曾婚娶,又是何故?

她心底隐约有一丝猜测,却因为过于惊世骇俗,不敢定论。



带着这个猜想,七天后,她又一次叩开了七宝琉璃宗的大门。

这一次,她的老师倒是准时,早早便在侧堂等她,只是讲到一半,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,“风致,”有人唤道,“你那学生先放一放,荣荣急着找你——”

向来从容的宁宗主,难得有些尴尬,满脸歉意地望向她。

“无妨。”雪清河笑道,“老师自去忙,我先温书便是。”

吱呀一声门开了,隔着一道垂花门,模糊能望见门外人影。


“骨叔。”那人的声音里有些责怪,“我不是说过了这时候……清河贵为太子,平日本就忙碌,往返皇宫已是很花时间,如何能再——”

话还未说完,便被一个清亮亮的女童声音打断,听着不过四五岁,哭起来却很有力气:“爸爸不要我了!”

随后是手忙脚乱一番哄,能听见古榕的声音,混杂着老师少见的慌乱腔调,“荣荣乖,爸爸没有不要你,爸爸只是在忙……”

“我不信!”那女孩儿仍在哭着,“方才我听见下人说,爸爸还没娶媳妇,等爸爸娶了亲,有了自己的孩子,便不要荣荣了——”

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两个成年人,却忽然停了声响。


“荣荣。”宁风致说得无比郑重,“爸爸不会娶亲的。”

雪清河微微挑起眉。

听了这一句,小姑娘才一抽一抽地止了泣,带着哭腔问,“真的吗?”

随后是甲胄落地声,古榕也跪了下来,低沉又温柔地像他保证,“永远不会。”


哄了小半个时辰,宁荣荣才揉着眼睛离开。

大约是小孩子太吵罢,宁风致回来时,眉间略有倦色,神情却很温柔。

“耽误殿下了。”

“无妨。”雪清河也笑,“老师还真是有耐心,不过——”她意有所指地道,“小女孩儿这个年纪,最记得大人说的话,老师这样骗她,不怕以后哄不好么?”

这问题颇有些失礼,宁风致却并不在意似的,轻轻笑了笑:“我没有骗她。”

她眯了眯眼,莫名地觉得,老师的下唇有些发红。


最后一次登门时,那个猜测终于得到验证。

中午时晴朗,临近傍晚,却下起了瓢泼大雨,七宝琉璃宗位在半山腰,山路泥泞,宁风致派弟子查探后,便向他说,不若暂留一晚,明日再走。

“只是……”他歉然道,“明日宗门里,有适龄的孩子进行武魂觉醒,怕是无法亲送殿下了。”

雪清河眸光微动,含笑道,“无妨,清河明日自行下山便是。”


说要下山,自然是假的。被内门弟子送上马车后,她便启用了魂骨,化成七宝琉璃宗的弟子的模样,再次折返。

若她记得不差,宁风致的女儿,也该是今日觉醒,细心打探的话,或许能知晓一二。

只是天不遂人愿,宁风致御下有方,宁荣荣情况如何,到底也没打探到。正当她要离开时,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,伴随着手杖磕在地面上的轻响,以及另一个,更清晰、也更沉稳的脚步声。

她眼神一动,一个闪身,躲进储物室里,装成了洒扫的弟子。


“……虽不是亲生女儿,却着实像你。”

若是教外人知道,定要大跌眼镜:那位清绝冷绝的剑道尘心,还有这样温柔的时候。

“荣荣的天赋,分明比我那时还有好上几分。”那人说话像是无奈,却又盛着将要溢出来的笑意,“若是性子能再收敛些……”

话说到一半,便被截住了,是很轻的,“唔”地一声,教人忍不住想往外看去。


窗外雨过天霁,晴光正好。

“罢了。”宁风致笑着叹道,“今日欢喜,便不扫剑叔的兴了。”

春日的垂柳下,七宝琉璃宗的宗主,名动天下的剑道尘心,在树影下拥吻。

若不是亲眼所见,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,一个人的眼中,竟能藏有那么多的爱意。



数日后的一个深夜里,她召来了暗卫。

“少主。”

“向大长老汇报,计划有变。在我继位之前,莫要过于针对七宝琉璃宗。”

暗卫一愣,抬头问道:“少主何出此言?”

“若我料得不差。”她笑了笑,“或许有不费一兵一卒,便能收拢七宝琉璃宗,和剑骨两位斗罗的方法。”



「六」

“太子殿下。”

她放下茶杯,听见对面的端丽妇人歉意地笑道,“前几日回乡,耽搁了殿下的课程,实在是抱歉了。”

“月夫人哪里的话。”雪清河笑道,“能得夫人的指点,清河已是受益匪浅了。”

大约一年前,她找上月轩,拜访了昔日的礼仪老师,请其再来“指点一二”——未来皇储的礼仪自然无可挑剔,而雪清河要的,是一举手一投足之间,能更像他的老师。

“多亏了月夫人。”她笑着替唐月华斟茶,“父皇依仗老师,夫人能让我能多像他一点,便能多讨他几分欢心。”她说着,又叹息一声,“父皇近日身体不好,清河恨不能以身代之,也只好在平日里少碍他的眼。”

“殿下也莫要妄自菲薄。”唐月华笑笑,“天下哪有不爱儿女的父母?只是陛下对您抱以厚望,平日里,难免严苛罢了。”


不爱儿女的父母,自然是有的,有母亲避幼女如蛇蝎,只想她滚得越远越好;也有父亲将幼子当蛊虫,要他们互相厮杀,决出最毒最狠的那一条来。

无情最是帝王家。这对假父子、真仇人,比起彼此,倒都与宁风致更亲近些。

暗潮汹涌的夜幕下,她负手站在窗前,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。

“佘叔叔,你说,老师会站在我这边,还是父皇那边呢?”


九月,雪夜大帝病重,雪星亲王急召独孤博入宫,却被告知,毒斗罗半月前去了落日森林,至今未归。


“父皇。”

病榻前,雪清河温声款语地劝道,“等独孤前辈回来,起码也要三日,不若召老师进宫一观?以他博闻强识,说不得能窥出些端倪。”

昔日雄浑的君王,如今已面带死气,耳目昏聩,几乎已不辨人声,她耐心地重复了三遍,才将这个活死人唤起来,有气无力地吐出一个字:

“宣。”

随后,便昏死了过去。



七宝琉璃宗毗邻天斗城,宁风致得了急令,当下便与剑斗罗入宫,诊了整一个时辰,才从寝宫中出来,面色凝重。

“陛下的病……”


“老师。”雪清河不动声色地打断他,“侧殿说话吧。”

宁风致看了一眼弟子,略一颔首,随他进了侧殿。

“依您之见,父皇的病,可还有救么?”

“说有救也有救,只是……”

这回答倒是意外,难道他对毒还有研究?

“只是陛下病发得急,身体的底子却还在,若是能熬过今晚,还有七成好转的可能,若是熬不过……”

宁风致沉吟许久,还是说道,“那便只有下下策了。”

“老师此话何意?”


“开脉放血。”

他说这话时,冷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,向温润眉目上镀了一层无情色。

“将病血导个干净,有七宝琉璃塔护持,辅以魂力刺激内腑,直至血液再造、身躯恢复如常。”他平静地叙述道,“只是这方子极伤身体,以陛下的根基,就算救回来,也只余三年寿命了。”

几不可见地,雪清河的笑容僵了一下。宁风致好似没发现似的,轻叹一声,继续道:“只余三年,也好过死在今晚。若陛下卯时之前仍未醒转,便也只有……”

“老师。”

她有一次出声打断,宁风致抬起眼,仍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
他这个弟子,垂首敛襟时,总像是圣人门生。

“老师若这么做,等父皇醒来,怕是要生嫌隙了。”

“清河。”宁风致不为所动,“你这样说,未免把你父皇的气度看窄了。”

真是难缠。


她咬了咬牙,猛一抬头,刀锋般凌厉的蓝眼睛撞进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里。

“那如果我说,”雪清河一字一句道,“希望老师不要救呢?”

宁风致脸上不见意外,那双琉璃眼却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。

“我来时就在想。”

他不再看雪清河,转向窗外,轻叹了一声。

“独孤博一年有十个月在天斗城,怎么偏偏是他不在的时候,陛下发了病。”


他知道了。


“事已至此,多说无益。”

雪清河不动声色地看着他,月光照不进的角落里,她悄悄做了手势,唤出了暗处的潜伏者。

而他的老师一无所觉。

“陛下是明君,又是我多年至交,我既然有手段,便不能见死不救。”他叹道,“如今风雨欲来,一国之君猝然驾崩,难免会有人趁虚而入,清河,你实在不该……”

那目光落在她身上的一刻,她几乎要笃定,再多一刻,老师便要与她恩断义绝。

可宁风致望向她,仍是那副一视同仁的,温和又悲悯的神情。

他说,清河,你太急了。


她心里忽然一动,手势一改,让佘龙暂且住手。

“老师。”她轻声问,“若是父皇醒来,你会帮我吗?”

宁风致看着她,许久,才叹道:“……待陛下醒来,我自会向他请罪,尽力将你摘出去。三年之后,皇位仍是你的。”


关于宁风致的回答,她其实并不意外——他实在没有不支持自己的理由。雪夜已注定是风烛残年,皇室人才凋敝,四名皇子已去其二,亲王整日游手好闲,四皇子雪崩从未接受过太子的教育——更何况,这两人早将身为太子太傅的宁风致视为眼中钉,便是只为宗门着想,他也只能支持自己。

然而,然而,我亲爱的老师啊。你百般算计里,可有一丝包庇的私心?

那可是件罕物,我曾确切地见过,却从未拥有,因而无比地渴求——哪怕只有一点,只能拥有一刻。


“清河。”

明明月色里,那双琉璃青的眸子看过来,说话时,温柔得像是叹息。

“……你是我的学生,无论发生什么,我总会护着你的。”

她想,我想要的就是这个。


下一刻,冰凉的矛尖抵在了他喉咙上。

宁风致整个人都僵住了,面上温柔的神色一点点褪去,琉璃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。

“清河……?”


“承蒙老师厚爱。”

雪清河笑起来,原本清俊的容貌,被昏暗的环境衬得模糊,竟生出些雌雄莫辨的艳丽来。

“作为回报,我也告诉老师一件事。”她笑吟吟道,“若是让父皇活下去,七宝琉璃宗,只怕要遭到灭顶之灾了。”



「七」

“我知道老师在武魂殿安插了探子,只是不知,他们有没有向您汇报过,一个名为‘猎魂行动’的计划。”

望着宁风致的神色,她已经知晓了答案:“也是,毕竟,就算在教皇殿,这个计划也只有高层知道。”

她轻描淡写地叙述道,“武魂殿正厉兵秣马,随时可能向上三宗发兵——哦,如今只余两宗了。”她笑笑,“这对老师来说,或许不是个好消息。”

宁风致静静望着她,三言两语之间,他面上的惊疑已然褪去,只留下玉雕般冰冷的神色。

“只有高层才知道的消息,你是怎么知晓的?”

他抬手,指尖抵上喉头的利器。

“还有这一位——天斗帝国可不曾豢养别的封号斗罗。”他淡淡道,“他是从哪儿来的?”

“你又是谁?”

月色下,从前那双温柔的眼睛像是凝了霜。

“我的弟子,还活着吗?”


一步步的逼问,雪清河的笑容却一分不减,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,甚至愉悦地笑出了声。

“老师,我的老师。”她几乎笑弯了腰,俊秀的脸上,显出了一种孩子气的甜蜜来,“您可真是关心我啊。”

“您的弟子当然还活着,从十五岁那年,从最开始,第一次遇见您的,就是我。”

她一面说着,一面剥下自己的伪装,两道全然不同的身影,在同一个人身上显现,她既英俊又美艳,既瘦削又窈窕,既是男人,又是女人。

“我是皇帝的儿子,也是教皇的女儿。”她微笑着,注视着那人惊异的双眼,“我名千仞雪,老师若不喜欢,也可以照旧,称我清河。”


那人不愧是她的老师,即便惊异,也只是一瞬,随之便侧过头,打量了一下身后的男人:“这是拉拢,还是威胁?”

“兼而有之。”

“他们不是剑叔的对手。”

“他也不需要是。”千仞雪轻笑了一声,“只要能制住老师,剑斗罗自然不会轻举妄动。”

“杀了我,你们走不出这片皇宫。”

“您说得对。”她赞同道,“若是您死了,尘心一定会送我们陪葬——可七宝琉璃宗呢?如果登上皇位的不是我,便没人为您在教皇面前讨保了,猎魂计划照旧进行,您的宗门,一样会遭到灭顶之灾。”

“宗门早有备案,若我死,荣荣会接任宗主,带门人迁入皇宫。”


几番交锋之下,他的弟子,笑容仍是一丝未变,话锋一转,问:“那剑斗罗与骨斗罗呢?”

“……他们是宗门的长老。”

千仞雪轻笑道,“也是你的爱人。”

她说这话时,像是个抓住了新玩具的孩子,得意地端详着那人越发苍白的脸色:“说起来,还要感谢你呢,老师,若不是亲眼所见,我还真想不到能这样威胁你。”

“老师,你不会真的以为,你死了,那两人还能乖乖听宁荣荣的命令吧?——不会的,你死了,他们会疯了一样杀上武魂殿——然后落得个尸骨无存。”


我出生在最黑暗的地方,我的母亲杀死我的父亲,我本以为这世上不存在至死不渝的爱情。

是你亲自告诉我,世间原有明证。


“你太多情了,老师。”她轻笑道,“这一场局,你注定要输。”


月色渐渐黯淡,正是黎明前,最黑暗的时候。

这场漫长的拉锯战,落幕的标志,是响彻宫殿的丧钟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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