ZwirnKnaeuel是一颗线团

水产离我远点!!‖LOF只用网页版,随缘更新,平常在WB多一些。

【剑骨风|千仞雪】争王(下)

虽然预警很长请务必阅读:

一、cp是剑骨风,cp是剑骨风,cp是剑骨风。

二、猎魂行动推延、千仞雪篡位成功的if线,阴间剧情,不适合任何三观党阅读。

三、由第二点衍生出的一系列角色死亡,包括且不限于唐三/小舞/比比东,死亡角色不代表作者好恶,大家都是推动剧情必要发展的工具人。

四、千仞雪视角,主线是师徒线,1%真情实感的阴间塑料师徒。

五、理所当然的OOC,不OOC这文根本没法写。


传送门:争王·上  目录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「八」

从一开始,千仞雪便知道,要宁风致改变立场,从来不是件容易事。

与其弯弯绕绕,用谎言弥补谎言,倒不如直接摊牌。

 

以国丧为由,留宁风致在皇宫“做客”的七日里,她将武魂殿的势力与矛盾,都一一展现在她的老师面前。

那人的气度仍然沉静,垂眼翻看书籍时,神色一如往昔。

 

宁风致沉默了整整三日,直到第四日,才在太子前来探望时,对她开了口。

“武魂殿意欲一统天下;供奉殿要完成神邸传承。”他静静地看向她,“清河,你的目的是什么?”

听到称呼的那一刻,她便知道,自己已经成功了。

 

“我比祖父更年轻,比母亲更贤德。”

她抬起眼睛,微笑地注视着自己的师长。

“您是我的老师,难道不知道我的野心?难道不觉得,我生来便该拥有一切?”

 

她的老师垂下眼,与她对视。

“你是我的学生,应当知晓,为王者,当胸怀天下,兼爱苍生,不徇私,不容情,不偏不倚,方为王道。”

“你想拥有一切,首先要学会,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王。”

 

她已经赢了。

 

即便她杀父弑君、满手血腥,可若要为这天下选一个主人——对宁风致而言,没有比亲手教导了十几年的学生,更适合的人了。

至于她自己,她也很想看看,一个将天生不足、柔弱可欺的辅助系宗门,推上上三宗之位,以魂圣的实力立足于大陆顶端的人——这样一个人,若是给他一副好牌,能得到什么样的惊喜?

 

“我可以帮你。”宁风致道,“作为诚意,我要你回武魂殿,说服比比东,放弃对上三宗的猎魂行动。”

“当然可以。”她欣然道,“不过相应地,也请老师替我解决一个麻烦。”

 

“那个你很看好的年轻人,唐三,他死了。”她眯起眼笑道,“我知道老师与昊天宗交情匪浅,还请您想想办法,替武魂殿,拦下昊天斗罗的反扑。”

 

那人的神色微滞了片刻,似乎需要这一瞬间,来接受一个年轻后辈,故交之子的死亡。

不过,也只是一瞬间而已。

她心里十分笃定:宁风致用来哀悼的时间,甚至不比知晓她身份时的怔愣更长。

 

莫名地,她忽然觉得,在这个人心里,或许没有谁是不能牺牲的。

 

 

「九」

先帝停灵的最后一天,太子殿下铁青着脸,敲响了老师的门。

“……她不同意。”

 

“是吗?”宁风致合起书,语气波澜不惊。

“……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。”

宁风致笑了笑,那笑容不亲切也不淡漠,一如往昔。

“清河,好好想想。”他的老师照旧唤他,像是往日授课一般,款款而谈。

“一者,我是你的老师,有这一层身份在,劝降便有八分把握;再者,武魂殿稀缺高阶辅助系魂师,若能招揽七宝琉璃宗,便能填上这一块短板。

“即便是最坏的情况,七宝琉璃宗中途反叛——只要支开剑叔与骨叔,要杀我,也远比杀玉家家主来的容易。”

“教皇在七宝琉璃宗身上看到的优势,玉家一条也无,怎么可能轻易收兵?你若是多想几步,早该知道我在拖延。”

 

拖延?宁风致在拖延什么?

三天的时间,他在等谁来?他早知比比东不会答应这个条件,他又在算计什么?

三天时间,足够信使往返一次武魂城,足够独孤博收到消息,从落日森林赶来——说起来,雪星一早就给独孤博发了急信,如今雪夜已停灵七日,为何仍迟迟不见人?

雪夜死后,宁风致思考了三日,与她长谈一日后,又拖延了三日,前后两个三天的时间,中间有何关联?

 

电光火石之间,她意识到,自己算漏了一颗棋子。

 

“第一个三天,你是在等独孤博——你猜到雪夜是被毒杀,若是他能来,赶在入葬前开棺验尸,未必没有破局的方法。”她阴沉道,“可他没有来,于是你只能选择和我合作。”

“从这个角度来说,答得不错。”宁风致淡淡笑道,“不过,殿下也不必妄自菲薄,那三天里,我确实是在日夜不停地谋划——比起政见相左的毒斗罗,我的首选,自然还是自己的学生。”

他说得圆滑,雪清河脸色却不见稍霁。

“那第二个三天呢?”她问,“宫变之局,你已无翻盘之力,便转向与我合作,可与此同时,你也开始着手,布第二个局——独孤博没有到皇宫来,那便意味着,有更重要的事,耽搁了他的脚步。”

独孤博性情孤僻,能牵住他的脚步的,无非就是他的宝贝孙女,和那个生死过命的忘年交。

“……你在等他,既然独孤博未按时赴丧,九成九是发现了唐三已死,他与唐三相熟,说不得能联系上唐昊,从而通知昊天宗——即便一个唐三无法说动他们,可比比东不会妥协也在你计算之中,于是便有理由,联合上三宗,反攻武魂殿。”

“老师,”她定定地看向宁风致,“我说得对吗?”

“逻辑虽对,本末却倒置了。”他的老师柔声道,“清河,你虽登上皇位,却还是没明白,自己身处于何种境地啊。”

 

“独孤博不过是一步闲棋,真正决定局势的,从始至终,都是各方势力的利益与立场。

“武魂殿筹谋猎魂行动已有数年之久,断然不会轻易放弃,玉家没有足够的保票,便一定会是他们的目标。

“玉家处在天斗帝国境内,虽未支持皇室,却也是帝国的倚仗,一旦覆灭,你身为天斗的皇帝,至少明面上,绝不能坐视不管——你初登大宝,原本就根基不稳,若不及时表态,我以七宝琉璃宗的立场,联合上三宗,揭穿你的身份,便有七成的把握。

“到那时,你这二十年的谋划,便要作空了。”

那人语气舒缓,隐约透出一股循循善诱的味道来:“清河,你甘心吗?”

 

“从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,你与武魂殿,便不再是同一立场了。”

他轻描淡写地,又加上一个筹码。

“我是在拖延,却并非是等独孤博,而是在等教皇殿的行动——我所说的,教皇冕下想必也十分清楚,以她之偏激固执,怕是从信使离开武魂殿开始,便已经动员军士,开拔往帝国而来了。”

“你的选择已经不多了。”他平静道,“要么,杀了我,与武魂殿大军会合,荡平两大宗门。作为宗主,我可以肯定,武魂殿的损失,一定比你想象得大。”

“到那时,比比东便是一举拔除上三宗的女皇,而你,单靠一个国力薄弱的天斗帝国,能从她手中,抢下教皇的位置吗?”

“为什么不能?”她咬牙道。

“真是个好问题。”宁风致轻笑道,“清河,你以为,积弱已久的天斗帝国,是谁扶起来的?”

 

这一回,换作千仞雪沉默地看着他,许久之后,才问,“第二条路呢?”

“利用你圣女的身份,让供奉殿插手此事,废教皇,叫停军队,让千道流执掌教皇殿。这样一来,天斗帝国与武魂殿的实力都得以保存,由千道流主事,你要继承武魂殿,也不费吹灰之力——甚至连你担心的,唐昊反扑的隐忧,都能一并推到比比东身上。”

“一石三鸟的计划,很划算,不是吗?”那人诱惑般向她发问,“——只需要牺牲一个人。”

 

 

“宗主。”

门外响起一道冷肃的声音,雪清河猛然回神,才发现背脊上满是冷汗。

她抬起头,正撞上老师的眼睛,明镜般的眸子里,映出的容貌,是天斗帝国的储君。

随后那倒影也模糊起来,宁风致微微一笑,起身去开了门。尘心站在门外,冷淡的目光自她身上一掠而过,随之停在他的宗主身上。

“月轩送了拜帖,请宗主过府一叙。”

 

 

「十」

月轩阁楼内,昔日优雅端方的月夫人,如今已哭成了泪人,坐在她身旁的兄长,只余一腿一臂,亦是面色沉郁,两眼通红。看得独孤博又叹了一口气。

七天前,星斗大森林异象乍现,身在冰火两仪眼的唐昊脸色大变,当即带着他前往查看,一路飞奔,却只见到了儿子的遗骨,大悲大怒之下,险些直接杀上武魂殿。还是被独孤博拦下,才冷静了三分,转向月轩,一面回奔宗门,一面联系七宝琉璃宗,从长计议。

 

“唐兄,月夫人,独孤前辈。”

三人闻声而动,一抬头,不仅看见了宁风致,还看见了他身后,天斗帝国的储君。

雪清河。独孤博皱起了眉,这个人……

还未等他发问,宁风致便出声道,“前辈莫要见怪,收到来信时,我与清河正在商议此事,便唤他一起来了。”

说完,他朝弟子一颔首,示意他上前说话。

“皇室密探得来的消息。”雪清河面色凝重,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
“武魂殿内乱,教皇殿与供奉殿决裂。”

 

此言一出,四座皆惊。

“教皇新得十万年魂环,实力大增,不听长老劝阻,决意实行猎魂计划,对两大宗门下手。”

“消息可靠吗?”唐月华疑心道,“这般机密的消息,皇室是如何探得的?”

被问的人沉默片刻,招了招手,一道身影蛇行而至,冰冷的目光环视一周,在宁风致身上多停了片刻,才转向雪清河:“主人。”

“这位佘叔叔,是三十年前,天斗帝国送到武魂殿的卧底,如今已达封号斗罗,有长老之位。”

雪清河言之凿凿。

“两日前,他趁武魂殿内乱之时逃了出来,一路潜行至天斗皇宫,才将消息送达。”

 

“如今武魂殿内乱,大供奉与教皇争执不下,半数以上长老都在观望,若能与供奉殿联手,围杀教皇比比东,一来能替唐兄雪恨,二来能保全两大宗门,三来,或可将武魂殿二十年以来的暴政拨乱反正,救苍生于水火。”

“诸位,”宁风致以杖击地,“机不可失,可以开始商议了吗?”

 

 

离开月轩许久,她才终于敢闭上眼,深深呼出一口气。

“从我接手皇位的那一天起,你就在计算这一天了,对吗,老师?”

极难得地,她的面上流露出一丝疲倦。

“绝地反击,尚有如此威力,到底是我棋差一着。”

 

“武魂殿横征暴敛已有二十年,这二十年的罪愆,必须要有一个人来还。”宁风致淡淡道,“如今你登上皇位,身在明处,一举一动,天下人有目共睹,想要名正言顺地掌握武魂殿,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走。”

千仞雪闭了闭眼:“……哪怕她是我的母亲?”

她的老师静静地看着她,脸上说不出是平静,还是怜悯。

“舍不得吗?”

 

“……不。”

她睁开眼。

“我不能学你,老师,唯独这一点,我不能学你。”

 

 

「十一」

供奉殿内,千道流端坐在正殿之上,静静地听完了她的陈词。许久,才发出了一声似嘲弄又似怜悯的叹息。

“你的母亲杀死了她的老师,如今,你的老师又要杀死她。”他摇了摇头,“命运弄人啊。”

她沉默不语,只是凝视着眼前一寸方砖,砖石明滑如镜面,映出一张完美无瑕、神像一般都脸。

“去做吧。”她听见祖父无情地宣告,“要成为神明的人,不需要一个失职的母亲。”

 

一封雪白信笺,送到了女教皇的桌上。

天斗帝国有变,武魂城外三十里,速来一见。雪。

千仞雪到武魂城了?她挑了挑眉,若情报不差,如今她该身在皇陵,为雪夜守三天的灵,何以冒这么大的风险,不远千里来到武魂城?

究竟出了什么变故?

她沉吟许久,还是决定出城一见。

“鬼魅,月关,你们留在教皇殿内。”

千仞雪的存在,如今尚是绝密,武魂城中,知情者只有她与千道流,绝不可透露给第三个人。

 

三十里外,唐昊死死地盯着教皇殿,昔日破碎的天使雕像,如今尚未完全修复,时隔五年,仍可见当时的触目惊心。

“……只恨我如今残躯,不能亲手杀她。”

“唐兄,沉气。”宁风致平静道,“有大师的情报,要毕全功于一役,不算什么难事。”

“倒是没想到,他与教皇冕下还是旧情人。”古榕吹了声口哨,又想到了什么似的,抬眉道,“风致啊,你说他不会顾念旧情,卖假情报给我们吧?”

“不会的。”宁风致摇了摇头,“他若是藏私,玉家上下一千余人,可就危险了。他是个聪明人,孰轻孰重,不必我多言。”

他说着,偏头看向古榕,笑道:“将要临战,骨叔这样问,难道是信不过风致么?”

“不是不信你。”一旁的尘心轻声答到,“只是易地而处,若是有人以宗门相胁,要你的情报,我也不会交代的。”

“是风致三生有幸。”宁风致温柔道。

 

“只是这世上,”他远望向教皇殿,“薄情的人,太多太多了。”

 

 

那一战其实没有太多的悬念。

为了留住比比东,甫一照面,唐昊便直扑上去,七环齐炸,在七宝琉璃塔的加持下,先给了她一记重创。

教皇被退出三丈远,以杖撑地,压下翻涌的气血。只是一照面的时间,她便明白了,自己被亲生女儿,卖了个干干净净。

至于是卖给了谁——

她咬牙,一字一句道:“宁、风、致——”

她想问,千仞雪呢?

 

来不及出口,迎接她的,是锐利无匹的剑光。

是尘心的剑,以凌厉至极的角度出手,生生斩破了她的防御,不带一丝滞涩,流利至极地斜下劈斩。丝毫不顾暴露在敌人面前的弱点。

“愚蠢。”她冷笑道,抬手凝起一道气劲,直往尘心腰腹斩去。

若以魂力计算,她高出剑斗罗近两级,而对手又毫不设防,只这一击,便能将人劈成两半。

 

“七宝有名,四曰御。”

“锵”地一声,含了蛛毒的利刃,斩在了骨龙的龙翼上。

远处,一座琉璃塔盈盈在空中浮展。

“教皇冕下在位二十年,尚未见过七宝琉璃宗的手段。”

宁风致淡淡道。

“今日,风致请教了。”

 

以圆滑温文处世的七宝琉璃宗宗主,临战的风格,极端得令人难以置信。

一往无前,毫不回防的尘心,和坚不可摧,滴水不漏的古榕,一者攻,一者守,看似毫无合作,却又配合无间——而支撑着这样激进疯狂的战术的,两人背后的倚仗,则是纵观全局,收放自如的宗主,宁风致。

天下第一强攻,天下第一防御,天下第一辅助。这三个名号下,是数十年的默契,全然的信任,和毫无破绽、堪称完美的配合。

七杀剑穿胸而过的那一刻,她想,这辈子……

真是不值得啊。

 

武魂殿上空,千道流微微侧目,看向她的女儿:“难过吗?”

“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
他踌躇良久,终还是叹了口气,将一个秘密永远埋进了心里。

 

“感谢天斗帝国的援手。”

如同神谕一般,老者空旷的声音,回荡在武魂城的上空。

“我以武魂殿大供奉,代教皇千道流之名,在此宣告:

“圣殿的罪人,叛神者比比东业已伏诛,从今而后,供奉殿将接手教皇殿一切事务,拨乱反正,肃清余孽,以告天神。”

 

几人调息完毕,一抬眼,便见看面前那道伟岸的身影。

宁风致先回过神来,并不惊讶似的,平静地按胸行礼:“代教皇冕下。”

“宁宗主不必多礼。”千道流颔首道,“先前谈定的条件,比比东身上的六块魂骨,昊天宗可取其一,七宝琉璃宗可取其二,作为见面礼,几位可先行挑选。”

唐昊道:“我要阿银那一块。”

 

作为当年的知情者之一,千道流并不意外,反倒是宁风致,挑走的那两块,明显是给尘心和古榕的,令他挑了挑眉:“宁宗主不给自己选一块吗?”

宁风致笑了笑,并不答话。

他沉默了一瞬,想起数年之前,千仞雪传回来的,那个“不费一兵一卒,便可拿下剑斗罗与骨斗罗”的猜测。

“……如此,也好。”

一个有软肋——而且如此明显的老师。他想,或许对于雪儿来说,再合适不过。

毕竟,这样的人,就算再强大,也不是做王的料子。

 

“那便就此别过了。”

临别之前,他环视一圈,和缓道,“此战之后,昊天宗不必再避世;七宝琉璃宗宗主身为帝师,又有剑骨二位斗罗双双突破,从今而后……”

“便是武魂殿,与天斗帝国的天下了。”

 

千道流离开后,唐昊也不告而别。

宁风致静立了许久,没有说话,只是握住了尘心的手。

尘心回握住他,平静道,“做你认为对的事就好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 

 

「十二」

后来的史学家常常感叹,或许历史的车轮,正是在这一年里,悄然转动。

九月,雪夜大帝驾崩,太子雪清河继位,初登大宝,便接连颁下三道震惊朝野的命令。

其一,彻查天斗境内武魂分殿,肃清前任教皇党羽;其二,以帝国之名与供奉殿结盟,天斗境内魂师事宜,由帝国与武魂殿共同治理;其三,立四皇子雪崩为储君,即日入东宫,习军国之务。

三道命令颁下,满朝文武哗然,御史台直接炸开了锅,一时间竟不知该先批驳哪一条为好。

奏折雪花般飞入御书房,却都石沉大海,而做下如此独断行径的帝王,此刻却在御花园里,欣欣然与人对弈。

 

“老师把朕害惨了。”雪清河笑吟吟落下一子,“今日早朝,丞相可是在百官面前,直言朕有违祖宗礼法,以死相谏,要朕收回成命。”

“让他闹便是了,立兄弟为储君,本就是犯了忌讳,四皇子又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,丞相是两朝老臣,自然要闹上一闹。”宁风致跟着落了一子,白蛟紧贴黑龙而动,势走偏险,说话却平淡,“至于什么以死相谏的话,听听便罢。好容易才爬上这个位置的人,是不会为几条陈迂规矩去死的。”

另一人端详着局势,摇头道:“我倒是不担心四弟,他是个短见的人,给一点甜头,就会乖乖退到一边去,倒也省心。”

她说着,又下了一子,“可前两条不同,既然牵涉魂师,便难免会扰动军防,戈龙元帅那边,怕是不肯善罢甘休。”

 

“戈龙行伍出身,对战事最是敏感,武魂殿与帝国僵持多年,骤然变天,他心里自然有疑虑。”宁风致笑了笑,“不过此人忠贞无二,陛下若是想收拢,可将皇室魂师调至他手下,叫他带兵镇守边关,一来可表信任;二来,也可叫他亲眼见到,如今的武魂殿,确实与天斗帝国交好。”

眼见棋盘上白子占了过半,雪清河长叹一声,投子入了棋龛,悠悠道:“三来,他镇守边防,有重兵压阵,武魂殿便不会轻易翻脸——老师的算计,真叫清河自叹弗如。”

“不过,”她又道,“若我记得不错,皇室魂师,半数以上都是七宝琉璃宗的门生,在这天斗城中,可算是老师最大的助力——就这么给出去了,你一点儿都不心疼吗?”

宁风致但笑不语,只是垂下眼睑,将棋盘上的白子拾干净,才道:“劫材罢了。”

 

新任帝王托着下颌,一言不发地看他,眼神里三分玩味,七分猜忌。

“老师。”她轻飘飘地问,“你到底想要什么?这样不计代价地帮我,难道只是因为,我是你的学生吗?”

 

那人仍垂着眸子,说,“你愿意这么想的话,倒也可以。”

“即便这段关系,从一开始,就是谎言?”

“谎言也无所谓。”宁风致平静道,“七宝琉璃宗重文重商,在太平盛世才能过得好。若能以最小的代价结束乱世,不论是谁,我都会不择手段地支持他。”

她挑了挑眉:“不择手段?”

她问的人没有回答,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。

 

十数年转眼而逝,这个男人却从未被时间苛责,看向她时,眉目如旧,神情清淡,眼里却再不见半分悲悯。

 

 

「十三」

十月初,昊天宗正式向外发丧,与之一同发出的,是前任教皇的死讯。

也是差不多时候,因公在天斗城驻留了半个月之久的帝师宁风致,终于得空,回了趟家。

新帝雪清河为表重视,亲自送他到宗门山下。

下车辇时,意外在山门外,寻到一位迟迟不肯敲门的访客。

“这位是……”雪清河思索许久,才做出一个恍然的表情来,“我想起来了,你是唐三兄弟和宁小姐的同梯?”

“……是我。”

奥斯卡干笑了两声,可提到那人的名字,便又笑不出来了,深深叹息了一声,“小三他……”

 “少年英才,可惜了。”

雪清河很惋惜似的,叹了口气,“唯一可庆幸之事,是他如今大仇得报,在天之灵,也该瞑目了。”

他说着,拍了拍那人的肩,道,节哀吧。

奥斯卡应了一声,再转向宁风致,那人神色温和,似乎是知他满心伤痛,也没有问他这些年的经历,只说,回来就好。

 

当晚,宗门内便设了家宴,替归来的青年接风洗尘。

以雪清河的身份,原本不该出席,却因宁风致再三挽留,推辞不得,便以宗主学生的身份入了席。

 

少年衣锦还乡,情人终成眷属,故友猝然长逝,罪首伏诛而死,命运的转折来得太快,又太仓促,年轻人尚未来得及反应,一切便匆匆过去了。

在宗主大人的默许下,这一晚,连宁荣荣都喝得酩酊大醉,醉后又哭又笑,一会儿抱着父亲大哭,一会儿又扑到尘心怀里,口齿不清地说,“剑爷爷最厉害,剑爷爷替三哥报仇……”

尘心没有说话,只是摸了摸她的头。

 

另一个也喝得不少,酒劲儿上头,什么礼数都忘了,醉醺醺地去和当今陛下勾肩搭背,“清……清河兄弟,我、我敬你一杯!谢谢你替小三报仇!”

雪清河不动声色地与他碰杯,谦和道,“清河不过穿针引线罢了,你要敬酒,也该敬老师他们。”

“对……宁、宁宗主,还有尘心前辈、古榕前辈。”他口齿不清地向那三人举杯,一饮而尽,倒了倒杯底,嘟囔着“怎么空了”,又去桌上倒酒。

宁风致象征性地劝了一句,少喝一些,却没有拦他,于是那杯酒又斟满了,银发的年轻人笑呵呵地道,“这一杯……不算!这杯,这杯是替沐白敬的,他远在星罗帝国,没法谢……谢谢你们,我替他敬!”

 

戴沐白?她眯了眯眼,星罗帝国的太子……倒是差点儿忘了,还有这一位。

醉倒之前,他还嘟囔着,“这一杯是替竹清的……他们俩都是重情之人,等沐白以后、登上皇位,天斗和星罗,就永、永结同好!”

胡话说完,人就咕咚一声,醉倒在了地上。

雪清河摇了摇头,将人扶到一边,转向宁风致——那人向来是好酒量,今晚饮的又不多,两个孩子醉得七荤八素了,他仍是神色清明。

 

“星罗帝国。”她低声道,“老师叫我来的意思,是要我从戴沐白入手?”

“从他身上,你会找到突破口。”

 

月色自中天照落,一片静好的庭院中,她的老师转着手中的酒杯,缓缓讲出了一个计划。

听完许久,她才冷冷笑了一声。

 

“从前的唐三,如今的戴沐白——我若记得不错,老师从前可是很看好他们的。”她讥讽道,“如今看来,也不过是老师手中的劫材罢了。”

“我是很看好他们。”宁风致淡淡道,“所以我让他们死得更有价值。”

 

分明是在为她铺路,听到答案的那一刻,千仞雪却并不觉得喜悦。

或许是那人的神情太淡漠,又或许是出自物伤其类的危机感,她忽然问道:“那我呢?”

我也是你的劫材吗?

 

宁风致挑了挑眉:“这是什么话?”

她还想再说些什么,忽来夜风穿堂而过,吹散了满园酒香,一旁的少女已经睡倒了,宁风致偏过头,温声唤了句,骨叔。

古榕会意,轻手轻脚地抱起她,骨甲偏凉,醉梦中的少女略挣动一下,咕哝了一句,“骨爷爷?”

“睡吧,”被唤的人温柔地捂住她的双耳,“我的小公主。”

 

而她的老师转过身,一双波澜不惊的眼,静静地看着她:“陛下要说什么?”

 
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她闭了闭眼,“是朕多言了。”

 

即便这段关系是自己亲手撕破,直至此刻,她才彻底地意识到:从前那个会回护她、替她担责的宁风致,再不会回来了。

而她也不该再留恋。

 

 

「十四」

雪清河继位后的第七年,星罗帝国大帝驾崩,太子戴沐白继位,依祖例,废其兄长,软禁于封地。

继位大典上,天斗帝国的国君破例来访。

出乎所有人意料,向来僵持的两大帝国,国君却相谈甚欢,雪清河甚至动用了供奉殿名誉长老的权利,自武魂殿取出一件至宝作为登基的贺礼。

一块十万年的柔骨兔魂骨。

“收下吧。”她温和地劝道,“唐兄弟与小舞姑娘在天有灵,也会替你高兴的。”

 

三年后,星罗帝国的国君与王妃双双突破魂斗罗,携皇家卫队前往星斗大森林猎取魂环,战斗之间,忽遭两头十万年魂兽袭击,全军覆没。

消息传至星罗境内,全境大乱。国君尚未诞下子嗣,只得暂立废王戴维斯为帝。

 

新帝势微力弱,不能服众,境内各国皆蠢蠢欲动,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,皇都周边便爆发了十数次战役,一时之间,皇室人心离散,万般无奈之下,只得求助于武魂殿。

出面调停此事的,并非是任何一位长老,而是天斗帝国的国君,雪清河。

也是在这场战争中,世人才惊觉,原来天斗与武魂殿的联盟,竟已密切到了如此地步。

 

而更令人惊讶的,则是雪清河展现出的实力。

整整十个魂环,有如天神临世,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一刻,直教所有人都放下刀剑,跪地祈祷。

 

短短三日之内,他以绝对的实力,兵不血刃地镇压了星罗帝国。

作为代价,星罗帝国加入了武魂殿与天斗的联盟,自此,大陆上的三股势力合而为一,尊雪清河为联盟共主。

 

同年,武魂殿发丧,大供奉千道流过世。

 

 

武魂城最高处,她站在千道流的墓前,面上一派漠然。

“真可悲啊,老师。”她轻声道,“我竟然已经习惯了。”

“‘父皇’死了,我成了天斗帝国的皇帝;母亲死了,我成为武魂殿真正的掌权者。”她平静地说,“如今祖父也死了,我成了这座大陆的主人。”

宁风致站在他身后,并不上前凭吊。

“自古王位之争,都是踏着血亲的尸骨上位的。”他淡淡道,“这个道理,十年之前,陛下就该明白。”

 

听到这个答案,千仞雪怔了一瞬,忽然记起,十年前的夜里,自己曾说过的话。

“你太多情了,老师,这一场局,你注定要输。”

 

出神之间,她听到宁风致向她辞行。

“如今陛下大业已成,我也要回七宝琉璃宗了。”

那人轻声道。

“清河,后会无期。”

 

最后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时,她没有回头。

 

少年时候,她在东宫读书,曾听宁风致讲古,讲到一句“人间何处问多情”时,目光越过她,越过窗外,望向宗门的重重青山,连声音都带了笑意。

而她提笔,写下一行字,是“无情最是帝王家”。

 

她将在这永恒王座上,千年万年地孤独下去。



评论 ( 32 )
热度 ( 715 )
  1. 共6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ZwirnKnaeuel是一颗线团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