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剑宁】囚鹰 十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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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已过半，巍峨的教皇殿内仍是灯火通明，偶尔有人从落地窗向外看去，只望见远方皑皑的宫宇。
在他们眼里，供奉殿安然无恙，威严依旧。
教堂最深处，鎏金的紫檀木长桌上，一块纯黑色的晶石压着雪白的信纸，信上朱砂小字廖廖，笔迹隽永风流。
“三日后，昊天宗先宗主、杀戮之王唐晨将往供奉殿，死战千道流。”
“唐晨早年为罗刹神寄生，寄体已入四肢脑骸，却能保持神智至今，想来也是空穴来风，未必无因。唐晨死后，当可拆骨剖皮，细究其因。
“清河与我提过，冕下近年来颇为一事烦心，若此事能成，或可对您有所裨益。然而其中牵连甚广，风致命薄体弱，不堪其扰，还请冕下行个方便，在武魂殿四周设置障壁幻境，以防有心人趁虚而入，使得鹬蚌相争，渔人得利。
“素闻教皇冕下天赋绝伦，心有宏图大志，却因前教皇一事，至今与大供奉有隙，若此战得胜，即便不能替冕下分忧，也能使教皇殿与供奉殿归于一统。想来冕下远见卓识，必不会辜负七宝琉璃宗一番苦心。
“宁风致笔。”
信是三日前突然出现在武魂殿，对于比比东而言，不过是一张包装华丽的空头支票，许诺的报酬虚无缥缈，索要的代价却是实实在在的，言语中更是暗指要千道流与唐晨玉石俱焚。单以这点而言，送这封信与她，不啻于自寻死路。
可收到信后，她却犹豫了起来。
武魂殿教皇继承了罗刹神的权柄——即使是在高层中，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是极少数。与千氏一脉的古老传承不同，这段奇遇的开端，来自一场血腥的复仇。
与唐昊一战后，千寻疾并未当场身亡，却在苟延残喘逃回了武魂殿后，被圣女吞噬殆尽。
咽下最后一口血肉时，比比东听到了污秽的、尖锐的、教人发疯的嬉笑声。那声音告诉她，她吞噬了天使之神的血脉，作为奖励，祂愿将神座分予她一半。
自那日起，她一步步通过考验，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力量。
随之而来的，是对未知的无限恐惧，像是走在一根极高极窄的独木桥上，前方是伸手不见五指黑暗，唯一的引路“人”不知是什么东西，只是诱惑她一步步向前走。
她从噩梦中惊醒，只记得梦中有涎水滴落的滴答声。
她抬起眼睛，看向长案对面，刚刚奉上这块遗骸的人，微微勾了勾唇：“多谢宁宗主了。”
“只是不知，供奉殿诸位长老，”她意有所指地看向他身后的两人，“还剩下几人？”
宁风致手按胸口，礼数周全地俯身答道：“恕风致无能，来时检查过诸位长老的伤势，实在是回天乏术。”
他勾了勾唇：“……便只好送他们早登极乐了。”
“什么？”教皇的瞳孔猛然一缩，“宁风致，你好大的胆子！”
照她原本的计划，供奉殿虽不可能毫发无损，但也至多折去一二人——毕竟其中有两人曾参与猎魂计划，若是宁风致能为她带来足够的利益，这两人也不是不能舍去。
可整座供奉殿覆灭的损失，对她而言，还是太大了。
“你该当何罪！”
“冕下何必生气呢？”那人笑了笑，“难道您真的觉得，千道流死了，他们便会听您的命令吗？”
“要知道，您的女儿，大供奉的嫡孙，我的学生——千仞雪，她可还活着呢。”宁风致循循善诱道，“雪儿是天使一脉唯一的继承人，如今更是天斗帝国的帝王，如今上三宗已去其二，唯一保全实力的我宗，”他含笑望了一眼比比东，“在诸位长老的眼里，也是站在她背后的。”
“和她相比，冕下真的有足够的优势，让供奉殿成为您的势力吗？”
华座上的女人沉默不语。
“若是供奉殿站在千仞雪一边，他日逐鹿中原，和坐拥半片大陆的她相比，您又有几分胜算呢？”
“她是我的……”她干涩道，“女儿，你说的事，未必会发生。”
“她当然是。”宁风致的声音温柔得可怕，“我也有个女儿，我宠爱她胜过这世上一切珍宝，您的心情，我当然明白。”
“可您应该记得，您的神位从何而来。”
女教皇僵了一瞬。
“您和她是注定互相吞噬的两条血脉，和高高在上的神明相比，凡人的血缘，又有什么价值呢？”
“……这些事。”
她缓缓开口，“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？是千仞雪告诉你的，还是千道流？”
“是谁重要吗？”宁风致反问她，“冕下会被我说动，便是因为它有发生的可能。”
“……只是可能。”
比比东沉吟一瞬，心中闪过无数思绪，还未细想，便听见殿前的人轻笑一声：“我明白您在想什么——您既然不愿对她下手，便由我从中斡旋，教她收敛心思，不要与您正面对上便好。”
“希望在此之前。”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那块黑色的晶石，“您能早日登上神位，离开这片大陆，自然是最好的结果。”
比比东久久地看着他，良久，才开口道：“说出你的条件。”
“教皇冕下快人快语。”宁风致含笑行了一礼，“我的条件很简单：将七宝琉璃宗的痕迹抹去，供奉殿覆灭的罪过，由佘龙和刺血两人承担——毕竟，若是雪儿知道大供奉之死与我有关，之后再要劝她，只怕是难于登天。”
女教皇略略皱眉，“这两人在武魂殿居功甚伟，要让他们担罪受刑，也非是易事。”
“不必教皇冕下费心。”
宁风致眯了眯眼，“这两人交我处理，到时，冕下只需对外宣称，七宝琉璃宗迟来一步，只来得及斩去叛徒，为大供奉雪恨，便足够了。”
比比东挑了挑眉：“说得容易，你能无声无息地将他们从武魂城，带到数里之外的供奉殿？”
宁风致笑了笑，说，能。
卯时一刻，长老殿外，忽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。
佘龙猛地睁眼：“谁？！”
门外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：“我，刺血，开门。”
他这才松了口气，望了一眼漆黑的天色，暗骂了一句，这才起身着甲，一边使唤侍女去开门。
来的却非是一人。
“佘长老，好久不见。”宁风致微笑着望向他，“大供奉急召两位有事，请随风致一行吧。”
这安的是什么心思？佘龙皱了皱眉，在他的印象里，最后一次见到这位宗主，还是在猎魂行动的战场上。
就这么和他出去？尘心可是重伤而死，即便如今七宝琉璃宗已投靠武魂殿，他心里便没有一丝愤恨？
就算是大供奉的命令……
思索之间，他看向搭档，刺血冲他使了个眼色，意思是宁风致没有带其他人。
“佘长老？”
那人转过身，目光中满含着不解与疑惑，“还未好吗？事关昊天宗余孽，大供奉催得紧，勿要耽搁了。”
佘龙呼出一口气，紧了紧臂甲，一步踏出了门外。
门阖上的一刻，一柄骨刀划过了侍女的咽喉。
这是冬日的夜，离日出还有许久。
宁风致领在前面，身后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，看见了彼此眼中的狐疑。
“我知道两位在想什么。”
宁风致忽然开口。
“两位与七宝琉璃宗有旧怨，风致夤夜来访，自然要怀疑一二。”他轻笑道，“毕竟，谁不想报仇呢？两位长老愿意跟我走，恐怕也只是因为，以七宝琉璃塔的能力，无法对二位造成任何威胁罢了。”
他停下身，微微笑着看了两人一眼，“我说的对吗？”
说话间，三人已经行到一片小树林中，除却夜风的呼呼声外，再无其他声音。
佘龙提了提僵硬的嘴角：“宁宗主这句话，是要冰释前嫌的意思吗？”
半空里忽来锵然一声长鸣。
“怎么可能。”宁风致轻笑道。
一柄长剑落在他身前，剑锋明如秋水，锐不可当。
佘龙的瞳孔倏然紧缩：“剑道……尘心！”
看到长剑的那一刻，他便本能地唤出蛇矛真身，全身的血液都被调动起来，只待一个短暂的蓄力，便要先手攻向宁风致——这是临阵的铁则。
可令他意外的是，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他缓缓转过头，他的搭档也同样是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。
“前八个魂技无法使用，第九魂技，则要在使用九次之后，才能打破禁制。”
宁风致手中托着一盏沁血的琉璃塔，含笑看向他们。
“二位，还有必要再挣扎吗？”
两人倒在七杀剑下时，天边尚未有曙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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