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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古榕叹着气说,宗主真是好算计,要我们在这儿留三年,又总这么适意贴心,天长日久的,把人的心都拴住了。
改换称呼后,七宝琉璃宗也像了家的模样,不过一年多的时间,宁风致定下的,“不准打扰二位前辈”的规矩,也被两人自己破了。尘心去演武场时不再封门,遇上了弟子也会指点一二,连宗门的看门老大爷,都能和古榕手谈几局了。
转眼又是一年夏至,几名弟子方结束一日的修炼,打闹着出了门,路过古榕时也不见多收敛,只是放慢了脚步,嘻嘻哈哈向他打招呼:“先生好!”
古榕笑着摆摆手,另只手提着棋子,往棋盘上一磕:“将。”
老大爷也不生气,笑呵呵捋了捋胡须:“真是老了,连下棋都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啊。”
古榕也乐呵呵地笑回去:“您今年贵庚啊?”
“我呀,六十啦!”
古榕皮笑肉不笑:“我五十八。”
大爷:“……”
大爷猛地一拍棋桌,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:“五十八了还在这儿下象棋呢!我孙子明年都该上初级魂师学院了你知道么!”
古榕冷不丁被他骂了一头一脸,还没明白这大爷在激动个什么劲儿,就见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比划:“两年了!不是我说您,您和那位和我们宗主订婚那么久,”他痛心疾首地猛拍大腿,“现在还没成亲呢!唉,我还以为是你年轻不懂事,没想到……”
他还在那边絮絮叨叨,古榕却没心思听了,哈哈糊弄了两下,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。
两年了。和那时的小宗主退婚到现在,竟也有这么久了。
平心而论,这两年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开怀的日子,宗门内山清水秀,门人们也都是历代传下来的好脾气,平日里要什么有什么,太安逸了,出门走几步便能找尘心切磋。
何况还有一个宁风致。
退婚那天见他第一面,他心里便不觉得厌烦,反而在想,倘若不是这般情景下相见,他是很愿意去追一追这个漂亮男人的。
一念之动的见色起意,却没能被时间消磨,反而一日比一日更让他心动。品性修养容貌风度皆是无可挑剔,最难得的一点,对他是真心的好。
须知真心最是难求。
不知这真心里头,有没有几分情动呢?
古榕背着手,心不在焉地往回走着,一边慢慢回忆着两年来的点点滴滴,揣测着那人未曾言明的心思。
还是喜欢的吧?这两年在外人面前逢场作戏,手也牵过了,吻也吻过了。宁风致面皮薄,分开时总有些脸红,第二日再见时却不躲他,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,问他,“骨叔昨日睡得可好?”
昨日他梦里尽是些情色旖旎的景象,这不是暗示还是什么?
古榕越想越觉得笃定,尾巴都要翘起来了,几乎立刻就要去告诉宁风致了——不不不,还是矜持一些吧。他盘算着,如今门人们都不知道退婚之事,还数着日子等他们成亲。还有一年时间,足够他播散风声,让他们以为今年就要大婚了。
小宗主最顾及门人的期望,到时候骑虎难下,必然要再来求他们,到时候,就着台阶这么一滚……
如意算盘打得正响,就见尘心急匆匆从山上下来,一见他满面春风,劈头盖脸就是一句:“你还笑得出来?”
古榕没当回事,笑容还挂在脸上:“呦,怎么了,这么大火气?”
尘心面色难看,像是强忍着没揍他,抿了抿唇,沉声道:“皇室有人向风致提亲,刚刚被宁老迎进去,已经谈了一个时辰了。”
古榕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
镶着鎏金羽纹的车马在会客堂外停了一排,金玉珠宝绫罗绸缎自不必说,为首一辆甚至还挂了两只捆好的大雁。
古榕看得额头直抽抽:“准备得够齐全的啊,这是铁了心要来抢亲了?”
“……你我两年前已与风致解除婚约,不能算是抢亲。”尘心提醒道。
“呸!”古榕没好气地瞪他一眼,“别人知道么?风致往外说了么?婚约明明就还在,凭什么——”
他猛地卡壳了一下。
自己一年多前是怎么说的来着?
“君子一言,驷马难追!”“好马不吃回头草!”
言犹在耳。他心虚地看了尘心一眼,那人面色不变,低头思索了一会儿,坚定地点了点头:“你说得对。”
两个不婚主义者一夕倒戈。
好容易挨到黄昏,会客堂的门才打开了一条缝,两名引路弟子恭恭敬敬地出来,手里各执一盏琉璃灯,引着客人往住处去了。
门外黑影一闪,下一刻,尘心与古榕已站在会客堂里了。大长老宁云崖正端着茶碗,见两人来了,也不惊讶,笑了笑,把茶碗又放下了。
“二位门也不敲便进来,不知所为何事啊?”
这话绵里带针,听得古榕浑身不舒服,又不好真的发作。
尘心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,直接便问了:“外面那些车马,就是皇室提亲的队伍?”
“车马?”宁云崖故作思索,而后才恍然道,“是说外面那十六抬珍宝吧?那不是提亲。”
还没等两人松气,他又慢悠悠补了一刀:“只是叩门用的,还得再过两日,等纳采纳吉的礼到了,才算是提亲呢。”
“不过,”他说着又笑起来,掸了掸桌上那张洒金的婚书,“聘礼还在路上,人倒是性急,连婚书都一起带来了,说只要宗主点头,立刻就挑日子成亲。”
“……”
尘心的声音有些干涩:“求亲的……是什么人?”
“英国公家的世子,祖上有战功,礼同亲王,世袭罔替。外头的聘礼,有四台都是皇室出的。”大长老欣然道,“画像我方才看过了,也是一表人才,修为么,虽比不上两位,可也算年轻有为了。”
古榕不满地哼了一声:“那有什么用?还不够在我手下走三招的。”
“唉唉,喊打喊杀做什么?”宁云崖乐呵呵地看他一眼,“七宝琉璃宗与英国公祖上本就结过一次姻,世子殿下和宗主也算青梅竹马,您要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,宗主还要和您生气的。”
话一出口,两人的脸色更难看了,屋里的气氛将要凝固,宁云崖却还浑然不觉似的,端起茶盏感叹道:“那孩子喜欢风致好多年了吧?如今也算如愿以偿了。届时礼成,您二位也不必再在七宝琉璃宗蹉跎,爱去哪儿去哪儿。皆大欢喜,皆大欢喜啊……”
两人再坐不下去,告了声得罪,转身就走,将大门摔得震天响。
大长老捋着胡须,也不生气,笑呵呵地饮了口茶。
两人出了会客堂,一路跑到山顶,隔着树干坐在最高的树上,看着山下发愁。
古榕折了根树枝,往远方一扔:“看见那边了吗?天斗城来七宝琉璃宗的路。有一队车马在路边扎营呢,一共——”
“八十一抬,车顶有皇室标记。”尘心面无表情地打断他,“应是宁老说的聘礼。”
古榕望天:“当初我们送了什么来着?”
尘心默默看他一眼:“什么都没送。”
“……也是,没那闲钱。”
两人双双叹了一口气。
“这两年,你对风致好么?”
“……比不得他待我好。”
又是叹气声。
“对了,”古榕又想起来什么似的,握拳一拍,“我是无父无母,可你有爹啊!——呃,我是说,令尊有没有什么,就是,给你留了个爵位要继承那种?”
“……武魂殿之前想请他做长老,请帖在我家柜子底下垫着,你要么?”
“呕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。
“不然,”古榕提议道,“我们还是把人打一顿吧?”© ZwirnKnaeuel是一颗线团 | 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