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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剑骨风】明月照还·合

全文走wb@ 共作白雪弦,这篇字数大概1w5,爆字数太多了让各位久等,注意避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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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秋过后是寒露,寒露过后是霜降。秋日里的最后一个节气过了,气候也一天天转凉。晨起时窗外的枫叶结了霜,宁风致看了一会儿,忽然提起来,有件事想做。

于是两个人陪他到祠堂,正中供的灵牌是黑檀木,仔细一看,上头雕的名字正是自己。下头一行端正的小字,“七宝琉璃宗宗主宁风致手立”,是朱漆染色的生者名字,边边角角都规矩,没有半分逾矩。

宁风致把灵牌取了下来,从收纳的雕花柜子里取出小刻刀,一点点将上头的名字磨平。两人便站在他背后静静地看,直到那面木牌只剩下平整光滑的一面。

宁风致将上头的木屑吹去,收在供台下面,又在门人的灵位前上了香,垂下眼合掌,“至日归来,无往异方。”

两位长老也替弟子们供了香,将祠堂洒扫干净,离开时掩上门,也收起一段过往的记忆。

宁风致没有说出来,他在存放刻刀的那个小盒子里,还存了一小罐立碑时留下的漆料,留给自己百年之后,将姓名染成一样的颜色。

还要再等一段时间,等时间治愈心伤,等某日春暖花开,尘心会偶尔问起,他也能毫无芥蒂地说出来。

“那时我哪里敢求什么。”他温温柔柔地笑,“只想百年之后,名字能刻在同一块碑上,我也心满意足了。”

 

冬月里拥炉取暖,古榕下山买了一堆橘子,堆在炉子旁边,烤得甜甜皱皱,宁荣荣拿了一个剥开,吃了一瓣就递给父亲,宁风致尝完也笑,转手递给尘心。尘心也剥下一瓣吃了,面不改色,顺手递给古榕。

最后还剩小半个递到女婿手里,不知人间险恶的小伙子直接塞进嘴,嗷地一声,捂着酸倒的牙趴在桌子上不起来了。

年关岁末,裁七尺的洒金万年红,宁风致提笔写对联,天道不言,江山千古秀;地祥有意,花木四时春。

年夜饭小公主卷了袖子要下厨,还没摸着灶台边,先打碎了汝瓷的碟子,三个家长偷偷在旁边看,念一句岁岁平安。

守岁时两个年轻人搬了张麻将桌出来,古榕倒是会打,于是三缺一,尘心听他说了半天,没明白这到底有什么意思。于是两个人又杠起来,杠着杠着便出门去过招,走了几圈回来,小夫妻已经把岳丈教会了。

宁风致临时学了一刻钟便陪他们打,好在人聪明,打得居然还很不错。

城外的年终敲响,几人互道了新禧,算一算输赢,赢得最多的是古榕,输得最多的是宁荣荣。有几把奥斯卡手气不错,倒是想给她送牌,结果古榕拦在下家,到底没送过去。

小姑娘也看出来他是存心的,苦着脸道,骨头爷爷,你这是干嘛呀。

古榕笑吟吟地说,新年了,总要让我讨个彩头,来,和爷爷说说,你爸爸这几年都是怎么折腾的?

宁风致愣了一下,没想到是冲自己来的,刚要拦他,就见那人使了个眼色,一旁的尘心放下书,把人打横抱走了。

尘心原本就略高一些,宁风致身形又纤细,轻易便能抱在怀里,只是毕竟是成年男人,还是在小辈面前,宁风致脸都红了,推了推那人的手,小声唤他,“剑叔……”

“风致。”头顶上传来那人清淡的声音,“你方才为什么拦着荣荣。”

既然拦着,便是心虚,是有瞒着他们的事。至于为何隐瞒,原因也并不难猜。

宁风致自知理亏,便安静下来待在他怀里,尘心脚步不慢,抱他却平稳,一步步往住处走去,一时间静得能听见山下的烟花声。

宁风致靠在他肩上,轻声问,“剑叔想知道什么。”

尘心却摇了摇头:“你不愿说,我便不问你。”

死而复生哪里是容易事,也必然不可能一次两次便成功,这中间许多次的失败与波折,他不是猜不到。每一次失败后,宁风致有多失望,想一想便觉得心疼。

所以古榕才借着讨彩头的理由去问荣荣——不论多么想知道,他也不舍得逼这个人再多回想一遍。

说话间已回了住处,他把宁风致放在榻上,轻轻地吻他,说,过去的事便不要想了。

他抚上那人温秀的轮廓,与他额头相抵,眼瞳里霜雪融化,一片温柔。

“今后年年岁岁,我都陪你。”

 

直到第二日,古榕也没有回来,遣人去问了,回信说是古榕先生拿到了那卷玉简,说是去查些东西,天没亮就出门去了。

他与尘心对视一眼,猜他或许是认出了什么。从前在宗门的时候,古榕便时不时会倒弄些来路不明的东西,其中不乏龟甲卜文一类的,涉猎极偏僻,许多宁风致陌生的东西,他却常常能找到门路。

不过既然走得急,便说明有线索,如今天下止戈,倒也没什么能威胁到他的,算算时间,过几日也就回来了。

 

古榕回来的也确实很快,元日出门,回来时还赶得上破五。

正月初五那日,宁风致去祠堂祭拜了弟子,回来时路过厢房,里面养的南天竹久无修剪,枝叶徒长不少,于是取了剪枝用的一套剪子,有一搭没一搭地剪。剪完了,挑了几枝好看的,正打算回屋养起来,突然有人一推门,大步走进来拥住了他。

“骨叔?”宁风致被压得有些发闷,心里尚有些惊讶,左手还握着几枝南天竹,“回来得这么快?”

古榕不说话,只是紧紧抱着他不放,半晌,埋在他肩上笑了起来,初时还闷在喉咙里,后来放肆得近乎癫狂,好像是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喜事,才笑得这样快活。

这是受什么刺激了……宁风致有些费力地揽着他,安抚地拍拍他的背:“这是怎么了?查到什么了吗?”

古榕慢慢收了笑声,直起背来,一双眼盛满了笑意看他,半晌才说,“没事,只是太高兴了。”


找到尘心时,那人正在书院里翻着藏书,见他进来了,眼神淡淡扫过来,问了句:“查到了?”

古榕点点头。

那玉简确实是古物,不仅年代久远,出处也偏僻,还是古榕从前游历时,搭救过一个老学究,专研异族古文,这回去了人家府上拜访,才问出些门道来的。

当时战火燃遍整片大陆,七宝琉璃宗的两位长老殉身的消息,自然也传到了这位先生耳中。他上门拜访时,老爷子差点儿没吓得背过气去,还是后来看了他带来的东西,方才相信自己尚在人间。

老学究到底博闻强识,通读了全卷之后向他解释,玉简中记载的复生之法,需生者以自身命魂为引,将亡魂引渡回此岸,亡者复生之后,凭借生者气息才能留存于世,一旦生者身死,依附于他的亡者也会立时毙命,重归轮回。

解释了这些后,老人又说,死者复生之事,往往代价极大,一来亡者魂魄寻找不易,二来,倘若死者不愿重回人世,或是对生者有丝毫怨怼,都能轻易将生者置于死地。玉简中所记载之法,一来使亡者与生者做同命鸳鸯,二来需两人心意相通,生死无悔,方能往生。

离别时老人感叹,“能得妻如此,夫复何求啊。骨斗罗大约是命带红鸾,才能有这般生死机缘。”

古榕说着,轻嗤了一声:“我那破八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,你又是天生的七杀入命,哪里来的红鸾星。”

没有红鸾星,也没有好机缘,你我不过是史书中一篇,翻过了便不再有人记得。只有一个宁风致,固执不肯放手。

尘心合上了手中的书,放到书案上砌好的一堆里,里头记载的是各类天材地宝、名花异草生长的地方,其中真真假假不可考,不过尘心向来不轻易言弃,一处处找下去,总能有收获。

他瞥了眼好友,哼了一声,召出七杀剑。如今两人命魂与宁风致相连,剑上头除了寒芒凛冽,还多了一份温润的琉璃华光。

数月前他与古榕拆招时,一时兴起,动了真格,召出武魂的一瞬便察觉到了变化。两人心性不同,尘心素来超脱,只想着若是风致真有什么损伤,大不了他自毁修为,陪他一道便是。古榕心思沉郁,独处时难免多想,虽然面上不显,心里已经后怕过几百回,既怕宁风致走在前头,又怕自己不能陪他到最终,除夕夜终于逮到机会,辗转许久,终于问道一个答案。

大概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答案了。尘心想着,弹了下剑身,清越的金铁嗡鸣从指尖迸出来。他问:“你高兴了?”

古榕笑道,“我高兴得要命。”

“能陪他一起死,是我如今最庆幸的事。”


※      ※      ※


开春时古榕提起,如今宗门无事,不如四处走走,阳春三月,桃花正好,宜下江南。

他说这话时坐在窗边,宁风致便往他的方向看去,窗外是经寒的湘竹和山茶树,整个冬季都青翠,下面种的芍药和迎春是新生的嫩绿色,再往远处,庭院里一片莺飞草长。

他说,好。

于是打点行程。

 

从宗门新址往江南有千二百里,若是赶路,自然也快,可沿途春色渐渐,到底不该辜负。于是干脆连马车都不雇,一路信马由缰而行。

皇城气候偏寒,行至城郊时,才见三两桃枝,再往南行数百里,丘陵一带的油菜花开得烂漫,漫山遍野的金黄色,马蹄踏过时将衣襟都映得灿烂。

偶尔路过名山大川,便逗留游玩几日,日出东山,松间云雾,夕照霞归,都一一看过。偶尔顺路拜访故人,异世相逢,总要感慨天命玄妙;遇不上便暂且寄下,来日方长,高山流水,信有相逢。

到江南时是三月的春末,下了舟船,迎面是一栋江边小楼,楼下一面褪了色的酒幡,在江风里招摇。

尘心望着楼前沽酒的商贩,默默算了一会儿:“上次到这里,还是十年前的事了。”

宁风致没有说话,静静望着他们笑。

小楼观江景最是合适,汛期时,常常租给前来观潮的住客,只有一楼靠外的地方支了个卖酒的小摊子,方才走近,泸前沽酒的少女便转过来招呼,看向他们时,忽然眼睛一亮:“哎呀!”

还未出口,便看见站在后面的宁风致对着她笑,竖起手指压在唇上。

那边古榕挑着眉笑:“怎么,认得我们?”

少女眨眨眼睛:“认得呀,我从小就在这里卖酒,记性可好了。”说着,用手比划了个矮小的孩童身形,“那时我才这么高,您来买酒时,我仰起头都只能看到下巴,当然记得。”

少女说,如今我都长这么大了,可三位还是这么年轻。

宁风致听得笑起来,摇了摇头,上前问她:“我们想在楼中借宿,不知现下方不方便?”

少女笑着看他一眼,说:“方便,客官要住多久?随我取钥匙去吧。”

余下两人对视一眼,便站在原地等,不多时宁风致便回来了,手上提一壶糯米酒,说是小姑娘送的。

一楼是厅堂,二楼是起居住处,几间房收得干干净净,窗前正对的是春江潮水,一去无回。

开窗时有风吹入,三月的江风不算很冷,有人走到他身后,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。

“剑叔。”他微微侧过脸去,“怎么了?”

那人埋在他肩窝里,不带什么欲念,只是吻了吻他侧颈:“一偿宿愿罢了。”

古榕沏了杯热茶给他,笑道,“风致还记不记得,十年前我们来这里,也是在这间小楼住下。”

那时三人各存心思,一栋小楼里也要分门别户而居,宁风致心思藏得深,另外两人对彼此却隐隐约约有所察觉,只是毕竟不能明说,晚间一两句言语不合,便借来当理由,跑到江面上切磋去了。

等两人打得尽兴,回头看去时,小楼上有人挑了一盏风灯,靠在窗边浅笑,剑叔,骨叔,玩儿够了就回来吧。

而今他们在同一座江楼上拥吻,仿佛十年一场大梦,两人也只是收了刀剑从江边回来,自然而然地向他讨一个吻。

乘船下江陵时,宁风致总爱看两岸的景色,偶尔尘心问他在看什么,他便笑笑,只说是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。

“哪有什么往者来者。”古榕拨开他的长发,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,“风致一直很好,从前很好,现在也一样。”

好到只要能在你身边,哪怕心有雷池不可越,也甘愿抱残守缺几十年。

 

几支红蜡烧到了头,烛芯摇曳了一下,便渐次熄了。云破月来,清夜交光,正透过窗纱照在床榻上,宁风致本来阖着眼歇息,隐隐约约觉得有月光照下来,这才睁开眼去看。

他抬眼望着月亮,另两个人在借着月光望他,也不说话,只是静静看着他的侧脸,看他出神般望着窗外,低声念了两句,江畔何人初见月……江月何年初照人。

古榕撩起他一缕长发吻了吻,问他,“在想什么?”

那人沉默了许久,似乎不知从何提起,许久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,“不是十年前的事。”

既开了个头,后面的话便好说下去了。

他的“上一次到这里”,是在两年前。倒也不是专程来缅怀故人,只是乘船时途径这里,偶而挑起船帆向外一望,入眼便是悠悠江楼。

那甚至算不上巧合,只是因为他们并肩行过的岁月太久,久到千山万水都显得狭窄,天地处处是逆旅,住着他某年某月的故人。

那日天下了小雨,他唤船夫停楫,独自撑伞上了岸,雨天里行人稀少,卖酒的摊子只支了半日,宁风致到楼前时,沽酒的姑娘已经准备收摊了,还是看见了他,眼睛才亮了些,遥遥朝他喊,客官,要不要买酒啊?

宁风致站在雨幕里,许久才应了声,那就要一坛。

等他走近了,那姑娘把酒递过来,忽然哎呀一声:“先生,您不是第一次来吧?”

买酒的客人动作微滞了一下,脸上却还挂着温和的笑:“小姑娘,我们以前见过吗?”

女孩儿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,笑道,“见过的,这儿以前是我父亲卖酒,我帮他打下手,从小就在这儿。”

宁风致回想了一下,隐隐约约想起一个画面,是他和尘心站在远处等,古榕与老板要了两坛酒,店老板的女儿未及他腰高,也不怕人,扒拉着柜台边,仰着脸看他。

如今出落成大姑娘的女孩儿,一面打酒一面与他闲聊,父亲这两年害了风湿,不在江边住,搬回城里去了,您若是想住店,也只管找我便是。

她说着,将扎好的酒坛递给宁风致:“对了,从前和您一起的两位先生呢?”

宁风致接过酒坛,对她牵起一个笑。

“我也在找啊。”

 

故事讲到这里,说故事的人声音仍是温和的,这旧事原本也没什么脉络,说到后来,更是细碎。潮声夜色里,有人安静地吻他,一个落在额头,一个落在脊梁。

身后古榕把他拥在怀里,下颌磨蹭着他的肩窝,他眨了眨眼睛,后知后觉地发现,脸颊上是一片冰凉的水迹。

尘心和他对面躺着,抬手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水渍,语气柔和地对他说,没关系。

“你想说什么,都可以。”

宁风致张了张嘴,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,想了许久,凑上去亲了亲他。

而后耳尖被人轻轻咬了一下,他也转过身去,有些笨拙地吻了那人的唇。

他一生权衡的东西太多,真正拥有的却太少,一件件一桩桩,都是要他学会放手,如今真有什么彻底属于他了,反而无措得像个孩子。

两个人都看着他笑。

你已经做得很好了,万水千山,黄泉碧落,你都一路走过来了。

剩下心伤难越,也没关系,你在那里不要动,等我走过去就好。

有人吻他的眼帘,问他,“那天晚上有月亮吗?”

“没有月亮,那天下着雨。”

然后是嘴唇,“你买了酒,喝醉了吗?”

“没有,酒很薄,我喝完了一坛,没有醉。”

再往下是心口,“做梦了吗,梦见了什么?”

“没有做梦,什么也没梦见。”

他最不愿回首的日子,最想割舍的部分,好像都在这一问一答中变得温和,好像他终于能与那时的自己和解,终于能说服自己,这一切都不是梦。

他模糊地想,我没有遗憾了。正要告诉身边的人,却听见夜色里一声深重的叹息。

“我的风致,怎么能什么都没有呢……”


小楼的室内修了很宽广的浴池,宁风致靠在尘心怀里,迷迷糊糊地听古榕说着,在江陵游玩几日,再乘船南下,南方许多名胜,都是钟灵毓秀之地,你若是原因,就找个清净的地方住一段,寻寻珍奇药草,若是不愿意,就不管它……还有许多地方,我们从前到过的,没到过的,以后都一起去看。

宁风致睡着时,唇角还勾着笑,睡前倒还记得回他一句,都随你。

睡梦中有人牵起他的右手,手腕上有两道浅白色的瘢痕,显眼地落在玉一般的肌肤上,凹凸的形状足以让人想像伤口有多深,如今也结痂脱落了。

那人像是生怕惊醒他似的,万分珍惜又万分轻柔地吻上去。

 

过了两日,沽酒的姑娘再去摆摊,小楼已是人去楼空了。

那三个人不知从何而来,也不知往何处去,门窗都敞开着,小楼明亮而通透,有疏阔的江风穿堂而过,吹得桌上的一张纸哗啦啦地响。

走近了才看见,厅堂正中的书桌上,端端正正地摆了房屋的钥匙和租金,最下头压了一张字条,字主人写一手可登殿堂的小楷,笔意潇洒,千古风流。

 

春风又绿江南岸,明月何时照我还。

 

 

后记:

某年、某月、某日,我与友人在嘉陵关一带游玩,嘉陵关,是从前的战场。友人告诉我说:“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啊!如今飞鸟从城头掠过,野稗长满了山坡,七八岁的孩童从这里经过,又哪里想象得到呢?”我也深深认为是这样。

下山的时候,友人认为道路太过崎岖,提出休息片刻,我同意了。不久,看到山下走来三个人,开始时离得远,尚且看不出形貌,靠近后才发现,这都是容貌秀丽、气质高华的人。走在前面的人,穿着白色的华丽衣服、腰间佩着青色的美玉,笑着问我说:“前面的路怎么样?”我回答说:“很好啊!正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,小路上的鲜花盛开,您可以慢慢地游玩。”

白衣服的人向我道了谢,又将这件事告诉了同伴。他的两个同伴,一个身穿蓝衫、眼睛像新落的霜雪;一个披着黑衣、头发像黑色的鸦羽;我和友人想走近看,却又怕冒犯了对方,于是只好就此作罢。离开时,我依稀听到蓝衣的人说:“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,你和我都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
回到家中后,友人告诉我,这三个人的形貌,很像从前故事中提到的人物,于是我们点着灯翻阅书卷,找到了相关的记载。又因为时间久远、保存不善,无法让整本书在世间流传,所以特别摘录下来:

“……三年二月,神女的怒火像天罚一样降临,周围的村庄和城市,没有不立刻逃难的。我身体虚弱、年纪老迈,所以落在了最后,危急的时刻,看到两道天人一样的身影,如同流星般从空中划过,抵挡了神女的攻击,这才使我能够逃脱出来。

后来我听说,这两个人,都是同一宗门的长老,他们的宗主,就是曾经来城中赈灾的宁先生。今年五月时,我曾经有幸见过他一面,容貌仍然像从前一样,气质却完全不同了。我听说西边的山上有只仙鹤,双翅被恶劣的人折断了,整日郁郁地在山中行走,失去了故人的宁先生,大概就和那只仙鹤一样吧。

唉!世上为什么总是这样呢?任性跋扈的人,死去了也就死去了;品行高洁的人,却往往没有好的结局。我受到他们的庇佑,目睹这样的情景,怎么能不心生感慨啊!”

书结尾的地方,有一张宁先生的画像,正是白天问路的那个人。我与友人不禁相互对视。今日遇见的事,是真的发生过吗?还是在做梦呢?难道是神明显灵,才让我们看到这样的景象?如果是真的,他的同伴又是谁呢?我与友人猜测许久,又认为志怪与鬼神,都是君子不说的事,于是就此作罢。虽然作罢,心里却希望,那奇诡的猜想是真的。

今年我去侄儿家中做客,路上经过剑南道,听到山中出现仙人的传说,其中描述的三位仙人,正和我在嘉陵关见到的一样。这时距离我去嘉陵关游玩,已经过去十五年了,他们的形貌,听起来却没有丝毫改变。我向当地的人打听他们出现的地方,流连十数日,却终究没有见到。或许真的是仙人吧!普通人的一生,只有数十年那么短暂,这之后的事,也不是我能窥探的了。只有写下这篇文章,暂时寄托情怀,记下这件奇异的事,以供后来的人阅读。

写于六年十二月五日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佚名《四方杂记·游嘉陵关》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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