ZwirnKnaeuel是一颗线团

·预警如前

这件事说来也不奇怪，作为T市仅有的几个管风琴手之一，古榕和几家设有管风琴的音乐厅都有互有联系，这间练习室刚建成的时候，还是请他来调的音。

他也是在那时见到宁风致的，这家音乐厅是他家族产业，他本人似乎刚回国不久，给古榕的印象倒是很好，性格温和，很会说话，虽能看出家境不凡，相处起来却没什么距离感。

“那时聊起来，他说是在准备一场个人演奏会……你今天见到他，应该也是来排练的。”古榕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，“反正最近都在这里排练，你多往那边跑跑，机会还是很多的……”

尘心慢悠悠地给琴弓上松香：“说得跟我们不用排练一样。”

“……”古榕哽了一下，心想这人简直不可理喻，“……你还听不听了？”

“有靠谱的就听。”

古榕白他一眼，最后还是说，那你今天排练完留下。

晚上七点，尘心默默看了一眼手机，开始思考要怎么回去。

他本来以为古榕有什么长篇大论要和他说，排练完了今天的曲目，又自己练了一会儿，等了半天人都走光了，还是指挥来问他，尘心你什么时候回去啊？

他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，问，“古榕呢？”

“早就走了啊。”指挥耸耸肩，“一解散就没影儿了，他又不背乐器，溜得比兔子还快。”

字面意义上的让他留下。

这荒郊野岭的，出租没人接单，夜班的公交则要等到八点。

尘心收起手机想了想，古榕虽然有时候不靠谱，倒也不会做这种无聊的恶作剧，要他等着也大概有原因，或是有急事先走了。

若是真拿他开涮，明天再找他算账就是了。

尘心放下手机，夜班车还有一个小时才到，左右无事，不如再消遣一会儿。

他重新上了松香，试了几个音之后，流畅地拉了下去。

《Por Una Cabeza》，这首流传甚广的探戈舞曲有许多改编版本，以弦乐四重奏居多，不过此刻练习室里只有他一个人，他便随性地拉起主旋律，四下寂静，唯有低沉多情的琴声在夜色里流淌。

一串流丽的高音加了进来，尘心微微一愣，他拉得入神，竟没发现何时有人来了。

练习室的大灯都关着，月光从落地窗里照进来，有人站在光影的边缘里，看不清身影，只有半支长笛照在月色下，泛着银色的流光。

 他心里猜到是谁，也隐隐约约明白古榕为什么叫他留在这里，手上不停，只是移动了按弦的手，将高音部让给对方。

 长笛的音色轻灵华丽，转音圆润优美，演奏者有足够出色的技巧，却并未喧宾夺主，笛声像是一群飞鸟，自半空中翩然而来，优雅地停落在大提琴的琴弦上。

一曲终了，他放下琴弓和琴，起身鼓掌：“Bravo。”

宁风致笑着从阴影里走出来，手中端着支银质的长笛。他没有穿白日里那件长风衣，西装外套剪裁合体，一节腰线掩映在长发里，作为男性来讲，纤瘦得有些过分了。

“刚刚排练完，走到这里时听见有琴声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总觉得是你。”他笑道，“怎么这么晚还没走？”

尘心无奈地晃晃手机：“被朋友坑了，只好等晚班公交。”

宁风致理解地点点头，道，这里偏远，确实不好打车。沉吟了片刻，他又开口道，或许这么说有些突兀……

“我倒是开了车过来。”他温声道，“尘心先生不介意的话，可以一起回去。”

尘心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摇了摇头：“我住得远，怕是不方便。”为了不让对方误会，他还报了自己的地址给他，以示自己并非婉拒。

没想到宁风致眨了眨眼，说，不碍事的，我住得更远些，还与你顺路。随即说了个更北边的地址，确实与他在一条干道上。

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——更何况，他也不是真留在这练琴的。

出门时有些冷，宁风致披了风衣在肩上，长笛盒提在手里，边走边闲聊道：“先生在交响乐团工作吗？我中午时看见有人张贴海报，似乎是新年音乐会的宣传。”

尘心点点头：“最近工作不多，没有意外的话，年末之前我都在这里排练。”

宁风致偏头看他一眼，笑道：“我猜猜看，首席大提琴？”

这是方才的合奏得出的结论，尘心笑着摇了摇头：“瞒不过你。你呢？这里的乐团只有我们一个，是个人演奏会？”

即便古榕没有告诉他，以宁风致的水平，也足够他做出这样的猜测了。

对方倒也没有谦虚，点了点头道：“目前定在十二月，也是在这家音乐厅。到时先生若有空，还请不吝赏光。”

他说得谦虚，眼里却含了三分笃定，仿佛心里已知道他的答案。

尘心笑了笑，说，一定。

两人七点一刻离开，到家时还不到八点——宁风致看起来温文尔雅，车却开得意外地好，快且平稳。临下车时，他喊了尘心一声，似乎想说什么，却又对他摆了摆手。

“这里不让久停，先生还是快些回去吧。”他笑了笑，“今天也晚了，等您明天有空，记得看一看邮箱。”

第二日他照常早到，在停车场撞见了平日里踩着点来的古榕。

两人互看了一会儿，古榕大概是确定了他没有要真人快打的意思，挑了挑眉，露出了一个“这事有门儿”的表情，凑上来问道：“怎么样？”

尘心默默掂量了一下，在不想被人八卦和这狗头军师确有几分靠谱的想法间掂量了一下，折中答了个：“还行。”

 “还行是什么意思？”古榕不依不饶地追问，尘心叹了口气，只好简略道，“他长笛吹得很好，聊天时聊到了，还请我去他的个人演奏会，看我没开车，又送我回去了。”

 “不错啊。”古榕吹了声口哨，“这才第一天，你把能做的都做了，就这还叫还行？”

 尘心给了他一肘子，让他说话正经点，古榕笑着躲开了，随口问道，他后面联系你没有？

说到这里，尘心才想起来，掏出手机点开邮箱，里面果然有一封未读邮件。

古榕问完了这句，眼看着身边的人点开了手机，没一会儿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
他忍不住好奇道：“他给你发什么了？”

“呃……”被问的人似乎也有些迷茫，“一栋……别墅？看地址是在这附近。”

 古榕沉默了一下。

“我昨天还觉得这大少爷是想追你……”他语气颇有些微妙。

尘心抬起头：“现在呢？”

“他想包养你。”古榕斩钉截铁道。